宇文泫路過那裡的時候,曾失望地丟下一句:“朕本以為懂事如你,是不會讓朕為難的。”
其實,柳煙凝原本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是如今,他腦中的關於家人的那些記憶,尤其是關於父親柳升的記憶,全部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那日,他如同往常一樣,在柳府花園的一個亭子裡,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做著看書。
而柳升也恰好到了那裡散步。
他看見父親,站起身來,略一欠身,道:“孩兒給父親請安。”
“嗯,不必多禮。”柳升上下打量著這個溫文爾雅的少年,竟覺得十分的眼生。他自己心裡也是好笑,自己雖然風流成性,妻妾成群,生了十多個兒子,但何至於連親生兒子都認不清楚?
心思從小就十分敏銳的柳煙凝一眼就看出了柳升眼中的迷惑。“父親,我是排行第六的柳煙凝。”
“哦,原來是凝兒啊!”柳升對這個名字倒不陌生。這是他眾多武藝高強的兒子中唯一一個因為先天體弱而愛文不愛武的。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對這個六兒子難免就沒有那麼器重,所以離上次見到他已經兩三年了。這十三、四歲的年齡,是成長得很快的,也難怪變了摸樣。
“是的,父親,我是凝兒。”柳煙凝一臉的恭敬。對於這個甚至認不清自己容貌的父親,他們之間當然也絕不可能有什麼親近可言。
“呵呵,凝兒在看什麼書?”柳升微微一笑,看著他手中的書本,饒有興致地問道。
“孩兒在看《孫子兵法》。”
“《孫子兵法》?”柳升略微有些訝異,“你也喜歡兵法?”
“回父親,孩兒雖然先天體弱,無法消耗過多體力來修習高深的武功,但大概是骨子裡也流著父親英勇好戰的血吧,我其實有時候會想,我在戰場上雖然當不了將軍,若能當個軍師似乎也不錯。對各種兵法,我已經研讀得很通透了。”柳煙凝說到這裡,嘴角不經意的揚起一絲自豪的微笑。
柳升這才知道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六兒子原來也是胸懷壯志的,不由得拍手讚道:“好!很好!不愧是我柳升的兒子!”
柳煙凝頭一次被父親這樣稱讚,心中自是歡喜,紅著臉輕聲道:“謝爹爹誇獎。”他對柳升的稱呼,已經不自覺地從“父親”變成了“爹爹”。
“哈哈!這麼愛害羞,可是上不了戰場的。”柳升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柳煙凝此刻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笑道:“如今國泰民安,我反正是沒有機會上戰場的。”
“說得也是。”柳升點了點頭,“當初我為先帝四處平復邊疆,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如今倒是一片太平,沒有我這大將軍的用武之地了。”他說著,不由得露出幾分寂寞的神色。
柳煙凝柔聲安慰父親道:“爹爹千萬別這麼說,如今皇上用得著爹爹的地方還多著呢,所以爹爹才那麼忙,忙得連……”他本想說忙得連我這個兒子都不認識了,但又覺得這句話太過放肆,便臨時住了口。
柳升也沒有多追問,又和柳煙凝閒話了兩句,就離去了。
他確實很忙。所以自那天之後,他和柳煙凝能夠交談的時間仍舊屈指可數。
而兩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促膝長談,是在幾年之後,柳煙凝的進宮前夜。
事實上,柳煙凝之所以下定決心要進宮為妃,是因為有
一次無意中聽到了父親和大哥柳風渭的談話。柳風渭既是柳升的長子,又是嫡長子。也就是說,他是柳升和正室唐氏所生的,也是柳升的第一個兒子。所以柳升自然對他格外重視。這柳風渭倒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年紀輕輕卻已經十分老成穩重,文韜武略也都是不俗。他唯一不那麼討人喜歡的地方,大概就是對人太過嚴厲,臉上常年看不到一絲笑容,還常常幫著父親責打弟弟們。不過他雖然並未寬以待人,倒也算嚴於律己,他所承受的壓力讓他不得不變得如此冷傲,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日,柳風渭正在對父親道:“爹,我看你近日來一直愁眉不展,不知是為何故?”
柳升長嘆一口氣,道:“哎,所謂功高震主,可真是至理名言啊……最近皇上剷除了好些開國功臣,我怕下一個……就快要輪到我們柳家了。”
柳風渭一臉的慨然正氣:“爹何出此言?!我們柳家一向對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鑑!”
柳升苦笑著搖了搖頭。“渭兒,你是不明白咱們當今皇上的性子……他雖然口口聲聲說殺那些人是因為他們起了異心,可到底有沒有異心,還不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