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飛燕》 十一
何燕常聽他這樣說,心中極痛苦,又覺得厭煩,便忍不住開口嘲諷他道,“沈公子,你殺不了小王爺,又殺不了我,只能靠著裝瘋賣傻保命。我若是你,真不知是要恨仇人多些,還是恨自己多些了!”
沈夢大約是不曾料到他會這樣說,愣了一下,立刻反問他道,“你覺得我是裝瘋?”只是脫口而出之後,卻又話鋒一轉 ,逼問一般的說道:“你怎知我是裝瘋?”
何燕常失了耐性,想也不想,即刻便說道:“你若是當真瘋癲,便該回淮安沈家才是,又怎會在這裡死守著火場?”
沈夢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緊緊的凝視著他,片刻之後,才淡淡的“哦”了一聲,說:“原來你是這麼覺著的?”
何燕常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又道:“你既然裝得瘋癲,羅欽索性順水推舟,放你一馬,好順藤摸瓜,尋到我的蹤跡罷了,所以遲遲不曾動你。如今你尋到了我,只怕羅欽的人也不遠了。你既然不肯解我的毒,難道就這樣帶著我逃命不成?”說到這裡,何燕常似乎覺著極其可笑,終於笑了出來,看著他,緩緩的說道,“若是當真如此,沈公子,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沈夢嗤笑一聲,說:“你太高估那個羅欽了,他不過是手下多些罷了,有甚麼了不起?”
何燕常言盡於此,不願再與他多說,屏息養神,想著曹真曾對他說過的話。
那時曹真看過他之後,想了許久,才十分羞愧的同他說道,此毒不能盡解。曹真說過,王府之毒極為精妙,是毒卻又非毒。這世上萬物,物性相異相剋,皆有不同,此毒絕不致命,彷佛尋常之藥,不過被芍藥花種做引,才醉人深重,以至於渾身綿軟,絲毫不能動彈。
那時何燕常曾問他:“此醉同醉酒是否一般無二?”
曹真遲疑片刻,才說:“只是相似,其實不同,不然用解酒的法子即可解毒。”
何燕常嘆息一聲,當時只想,此生遠離荷花池即可。卻萬萬不料多年之後,卻會有今日。
沈夢將之前脫下的汙髒舊衫扯壞扔進溪水之中,然後將何燕常的衣衫穿在身上,又用了寬袍將何燕常裹住,歇息了許久,才將他抱在懷裡,看了看月亮,便朝山下走去了。
何燕常被他摟抱在懷裡,無力的依靠在他的肩頭,臉頰也不得已的貼在了沈夢散開的,仍舊帶著溼意的長髮上。
沈夢走得極快,雖然將他抱在懷裡,又在山林中行走,卻如履平地的一般。何燕常想起當年在教中之時,也曾感慨於這人習武的天賦,如今卻只是苦笑。
沈夢走得隨穩,卻仍微微顫動,何燕常只覺得他的臉頰被那些溼潤的髮絲磨蹭著,讓他癢得有些難受。
他被沈夢緊緊的摟著,聽著沈夢幾乎輕不可聞的呼吸聲,突然想起那一日在香雪山莊之中。
那一日也是沈夢將他摟抱在懷,自湖面輕踏水波,直至湖心小島,然後將他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密室之中。
何燕常想,真是可笑,在那之前,他以為他甚麼都不在意,便是沈夢要取他性命,也可以隨他去罷。
卻不料不足月餘,他便改了心意。
沈夢突地笑了,卻不曾停下腳步,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何教主,你還記得那時在香雪山莊麼?我把你抱在懷裡,帶你去天心閣,你那時可曾想到,你也會有今日?”
《西飛燕》 十二
何燕常終於怒極,只是大怒之後,反倒笑了出來。
他不知沈夢是如何知曉菡萏花葯一事,只是一路風塵的趕來,被他摁在水邊猶如洩憤一般的羞辱了許久,又被他猶如婦人一般的半抱半摟著,心中只覺得疲倦煩躁,可聽他問了這句話,卻極想發笑。
那時他冒險來香雪山莊,卻誤入樊籠,落在沈夢手中,心中已早有預料,想來不過是死路一條,不過是早死或者晚死罷了。卻不料沈夢居然令他大吃一驚。
因此這一次再會,無論沈夢做出甚麼,他都不會驚訝。
同床異夢了七年,可惜直到香雪山莊,他才清楚明白的知道了,教主宮裡那個溫馴順從,姿容惑人的沈夢,並不是真正的沈夢。
沈夢見他並不答話,反而笑出聲來, 便立刻問他道,“你笑甚麼?”
何燕常不由得大笑,片刻之後,才說道,“沈公子說笑了,我倒著實不曾想到會有今日。”他稍一停頓,沈夢便彷佛屏住了呼吸,要仔細聽他說些甚麼的一般。
何燕常的手臂無力的搭在他的背上,手指因為半懸的不適感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