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吐了出來之後,她卻忽然感到輕鬆了。彷彿解除了自己某一項重大的問題,和感情上的一種桎梏。她望著他,用那樣深情的眼光,深深的、深深的看著他。然後,她俯下頭來,忘情的把自己柔軟而溼潤的唇貼在他那燒灼的、乾枯的唇上。“我愛你,”她哭泣著說:“我將永不離開你了,霈文,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你要趕快好起來,健康起來,因為——我需要你!”
“含煙!”他低呼著,從心靈深處絞出來的一聲呼號。“我能相信我自己的耳朵嗎?我不是由於發熱而產生了錯覺嗎?含煙!告訴我!告訴我!向我證實!含煙!幫助我證實它!”他急切的:“否則我會發瘋,我會發狂!含煙,幫助我!”
“是的,是的!”她喊著,拿起他的手來,她用那滿是淚痕的面頰依偎它,用那發熱的嘴唇親吻它,俯下身去,她不停的吻他的臉,吻他的唇,嘴裡不住的說著:“我吻你,這不是幻覺!我吻你的手,我吻你的臉,我吻你的唇!這是幻覺嗎?我的嘴唇不柔軟不真實嗎?噢,霈文,我在這兒!你的含煙,你那個在曬茶場上撿來的灰姑娘!”
“哦,我的天!”柏霈文輕喊,生命的泉水重新注入了他的體內,他雖看不見,但他的視野裡已是一片光明。他以充滿了活力的、感恩的聲音輕喊:“我不該感恩嗎?那在冥冥中操縱著一切的神靈!”然後,他的面頰緊倚著含煙的手,淚,從他那失明的眸子裡緩緩地、緩緩地流了下來。
當黎明來臨的時候,醫生跨進了這間病房,他看到的是一幅絕美的圖畫。病人仰臥著,正在沉沉的熟睡中,在他身邊的椅子上,那嬌小的含煙正匍伏在椅子的邊緣上,長長的頭髮一直垂在病床上,那白皙的臉龐上淚痕猶新,烏黑的睫毛靜悄悄的垂著,她在熟睡,而她的手,卻緊握著病床上病人的手。早上初升的太陽,從視窗斜斜的射了進來,染在他們的頭上、手上、面頰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寧靜與和平。
醫生輕咳了一聲,含煙從椅子裡直跳了起來,緊張的看向床上,她失聲的問:“他——死了嗎?”
“哦,不,”醫生說,微笑著:“他睡得很好。”他診視他,然後,他轉過頭來,對含煙溫柔而鼓勵的笑著:“你放心,柏太太,他會好起來。”
“沒有危險了嗎?”含煙急切的問。
“是的,他會復元的!”
哦,謝謝天!她站在床邊,那樣狂喜的看著在熟睡中的柏霈文,她忽略了醫生對她的稱呼,也忽略了醫生對她的道別,她只是那樣欣慰的、那樣帶笑又帶淚的看著柏霈文。這樣不知看了多久,她才突然醒悟的衝到電話機邊,她必須把這個好訊息告訴亭亭!立刻告訴她們。她撥通了號碼,立即,那面傳來了愛琳的聲音:“怎樣了?”
“哦,他會好!”她喘息著說:“醫生說沒有危險了!你告訴亭亭一聲吧!等會兒你帶亭亭來嗎?”
“哦,可能,或者。”愛琳的聲音有些特別。“總之,現在大家放心了。”
“是的。”含煙不能掩飾自己語氣裡的興奮:“醫生說,他很快就會復元,他現在睡著了。”
“好的,”愛琳輕聲說:“那麼再見吧!”
“再見!”結束通話了電話,她坐回到床邊的椅子裡,凝視著柏霈文,她現在已經了無睡意。撫平了柏霈文的枕頭,拉好了他的棉被,她深深的、深深的望著那張飽經憂患的臉龐。然後,一層烏雲輕輕的、緩緩的、悄悄的移了過來,罩住了她。哦,天!她曾對他有怎樣的允諾!有怎樣的招供!而事實上呢?她將如何向愛琳交代?愛琳,她同樣有權佔有她的丈夫呀!哦,天!問題何嘗解決了?她曾對愛琳保證過她將離去,她曾發誓要成全另一份婚姻,而現在,自己對霈文說了些什麼?永不分開!永不離去!但是……但是……但是……愛琳又將怎樣?
她的心混亂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煩躁不安了!她眼前浮起了愛琳那對冒火的大眼睛,耳邊似乎聽到了她那壞脾氣的指責與詬罵。呵!無論如何,愛琳畢竟是個合法的妻子,自己只是個天涯歸魂而已!而現在,而現在……到底自己將魂歸何處呢?柏霈文在枕上蠕動,吐出了兩聲輕輕的囈語:
“含煙?含煙。”她把頭湊過去,含淚望著那張依舊蒼白的臉。呵,霈文,霈文,郎情如蜜,妾意如綿,為什麼好事多磨,波折迭起?我們已經經過了十載相思,和兩次生離死別的考驗,難道直到今天,仍然必須分手?呵,呵,霈文!難道我們竟無緣至此?
她把手伸到唇邊,下意識的用牙齒咬著自己的手指。她的思緒越來越像一堆亂麻,越整理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