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繁華鼎盛,冷凝卻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去觀賞。
她正跟著一輛囚車。
囚車是千年玄鐵所鑄造。這種材料非常珍貴,如果鑄成武器,削鐵如泥。其硬度可見一斑。常人想要一把千年玄鐵的武器,傾家蕩產也未必能求得。而現在,它卻被打造成了囚車。
囚車裡是個年輕男人。他斜斜倚著,墨髮流瀉,只露出半張臉來,蒼白得不像話。特製的鎖鏈穿過了他的琵琶骨,將他狠狠勒住。這般狼狽,他的神色卻從容淡漠。
那兩處血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又不斷被鎖鏈上的微光洞穿,隱隱約約能見森白的骨頭。鮮血涓涓而下,把那玄衣浸得溼漉漉的。
那一定很疼!冷凝光是看了一眼,就直想倒吸冷氣。然而男人眉頭都沒皺一下,背脊挺直,孤傲得如同一把利刃,冰冷鋒利,極具攻擊性。
跟在囚車後的人不止冷凝一個,帝都的百姓幾乎傾巢而出,人潮湧動堵住了整條大街,場面頗為壯觀。他們或是驚奇,或是厭惡地盯著囚車裡的男子,卻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囚車裡的自然不是普通人。
他是魔。
這些年來,人族百姓見識太多魔族的殘暴狠辣,人心惶惶,早就聞風喪膽。以至於造就了現在的境況——就算魔族被制服了,毫無反抗能力,百姓們的第一反應,不是驚歎,也不是厭惡,而是膽寒和害怕。
若不是有修仙者在囚車四方鎮守,只怕方圓十里,都沒有人敢靠近。
骨碌碌——
車輪輾過青石地板,也碾過人的心頭。萬人空巷的帝都大街上,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
不知是誰先打破了沉寂,率先大喊了一句“將這萬惡的魔族千刀萬剮!凌遲至死!”,剛開始只有稀疏的附和聲,漸漸的,百姓們大膽了起來,聲音也洪亮了許多。雞蛋爛菜葉在空中亂飛,只可惜囚車彷彿被下了什麼禁制,百姓們無法真正砸到那魔頭,加上沒什麼準頭,倒是誤傷旁人居多。
“燒死魔族!”
“燒死!”
“燒死!”
……
唯一一個沒吭聲的就是冷凝,她一直生活在平和的青雲鎮上,連個魔族的影兒都沒見著過,自然無法感同身受。而且,傳聞中的魔族不都是牛頭馬面,人首蛇身,猙獰可怖的嗎?
囚車裡的那個,不僅跟普通人沒區別,還長得……那麼好看。
雖然有點掉節操,但早知道,她就……
冷凝憐憫地看著囚車,許久,幽幽嘆息了一句:“俗話說早死早超生,這麼多人給你送行,你也不寂寞了。”
一股子涼風從脖子邊上幽幽飄過,她狐疑地用手摸了摸脖子,又看了看頭頂的熾烈的太陽……是錯覺吧!
過了會兒,她又說:“只希望下輩子你當個普通人,雖然無聊,但好在有點人倫之樂。”
“做普通人真的好嗎?”
低沉冷漠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響起,她嚇了一跳,飛快朝左右看去,卻沒找到那個說話的人。她又看向囚車裡的可憐人,噢,是魔。
風吹亂青絲三千,她在凌亂中對上一雙黑得過於純粹的眼睛。幽深,寧靜,彷彿斂盡了天地間的夜色。
“做普通人真的好嗎?”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冰涼的,彷彿剛化的雪水,帶著些輕蔑,再次劃過她的耳際:“如果我想要他們的命,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像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
冷凝一個激靈地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是囚車中的魔族在說話。而且,除了她並無別的人聽見,估計是用了什麼小法術。不然就他這狂妄不知死活的態度,百姓們肯定會暴怒起來,每個人拿刀子戳他一下。
“但事實上,如今你狼狽,毫無反抗之力,只能被我們這群螞蟻一樣脆弱的普通人圍觀喊打。”冷凝盯著一個在囚車旁碎裂開的雞蛋,非常不以為意:“不然你為什麼不敢大聲說出來?在我耳邊嘀咕什麼?”
回應她的是一聲冷笑,他似乎是懶得理她,闔上雙眼,閉目養神起來了。就當冷凝也不服氣地回了一聲冷笑時,他又開了尊口:“你和其他人不同。”
呃……
這種說法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這群螻蟻裡面,只有你得罪過我,還不止一次!”
冷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不久前的記憶緩緩從腦袋裡浮現,提醒她幹過什麼好事!但從她立場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啊!
……
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