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沒了章法。
“三孩?”
“三孩,在肚子裡!”她被凍得半透明的紅鼻子起著細密的皺紋,那種稚氣的笑容又回來了。
張儉抽了一口立冬後陰溼的冷氣。她跟他往前走,臉不時仰起,樣子像是他這個長輩還欠她這個晚輩一句表揚呢。張儉滿腦子的數目,三十二塊一個月,加班費、夜餐費、補助全加上,最多不超過四十四塊。還吃得起紅燒茄子嗎?醬油都是金貴東西了。
周圍人不斷招呼他:“張師傅下班啦?”“張師傅上白班啊?”“張師傅……”他顧不上回個招呼,連那些在他身上停停又飛到多鶴身上的目光他都忽略不計。他突然想,小環說過,啥日子都能往前混。
“來吧!”他拍拍腳踏車後座。
多鶴坐上去。他一邊蹬一邊想,這個女人是很會生的,說不定一下子又來個雙胞胎。多鶴兩隻手抓著他帆布工作服的邊沿。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女人,她那肚子還真是風水寶地,孩子們真愛臥!他的父母瞎碰運氣,挑的那個口袋等於摸著彩了。
晚上小環靠在牆上抽菸,一手擼著他的頭髮,叫他放心,吃糠咽菜也能把孩子拉扯大,來多少,拉扯多少。多子多福,從來沒聽說過嫌孩子多的!多鶴的孕期在冬天、春天,等顯肚子了,就到附近鄉下租間房,藏那兒生去。鄉下人有兩個錢打發,嘴就給封上了。張儉翻個身:“有兩個錢?那麼容易就有兩個錢了?”
小環不吱聲,手還是胸有成竹地、一下一下擼著張儉刺蝟一樣的頭髮。
多鶴卻流產了。春節前她正上樓梯,三個月的胎兒落了下來。她撐著走上四樓,每個水泥臺階上一攤血。她剛進門就聽見鄰居們大聲議論,誰家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