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崖邊上的一棵橄欖樹下見面了。吃飯的時候,他們的眼睛幾次熱烈地相互凝視。晚上很熱,弗瑞德理克靠在他的視窗上,抽著雪茄,一直待到夜裡一點鐘,他焦急地在黑暗裡東張西望。約莫一點鐘的時候,他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沿著平臺溜過去。他不再遲疑了。他從窗戶爬下,爬到一間草棚屋頂上,再順著放在草棚另一邊上的幾根長竿,從棚頂跳到地上。這樣一來,他就不必害怕會驚醒他的母親了。到了地上以後,他就徑直朝著一棵橄欖樹走去,他相信南伊絲一定會在那裡等他。
“你在那裡麼?”他壓低聲音問。
她只是回答,“是啊。”
他挨著她坐在青草上,他摟著她的腰,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有好一會兒,他們一句話也不說。那棵疙疙瘩瘩的老橄欖樹用它灰濛濛的葉子籠罩著他們,就像房頂似的。在他們面前,漆黑的海靜靜地延伸開去,天空滿是星斗。馬賽在海灣的最盡頭,隱藏在一片煙霧之中。在他們左邊,只有普拉尼埃燈塔的黃色燈光不停地忽明忽滅,劃破了黑暗的天空,再也沒有比這種不斷消失在天邊、又不斷照亮夜空的光線更溫柔、更可愛的了。
《南伊絲·米庫蘭》2(3)
“你父親不在家嗎?”弗瑞德理克問道。
“我從視窗跳出來的,”她鎮靜地回答道。
他們絕口不提他們的愛情,他們的愛情早已從遙遠的童年時就種下了。現在,他們回想起過去的遊戲,發現在他們童年的遊戲裡已經包含著彼此的情感了。他們互相愛撫,在他們看來,這是很自然的。他們不知道彼此應該說些什麼,他們唯一的需要就是我屬於你,你屬於我。對他來說,他認為她很漂亮,她那曬黑的肌膚和泥土般的氣息,都帶著濃烈的刺激性;而對她來說,一個捱打受辱的女孩卻做上了小主人的情人,她感到很驕傲。她把整個身心都給了他。等他們沿著來時的路,各自回到自己屋裡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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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伊絲·米庫蘭》3(1)
這一個月的天氣多好呀!沒有一天下雨,永遠是一片蔚藍的晴空,就像展開的綢緞,沒有一絲雲彩在上邊添上一個褶皺。太陽在粉紅色的水晶裡升起來,在金黃的塵霧中落下去。但是,天氣並不熱,涼爽的海風伴隨太陽同來同去,到了夜晚,更有使人愜意的清涼,而且,黑暗中瀰漫著白天吸收了太陽光熱的植物散發出來的芬芳香味。
這裡的風景美極了。海灣的兩邊,伸出來像胳膊一樣的岩石,在遙遠的海面上,島嶼彷彿攔住了遠遠的天邊,如此一來,海就像一個巨大的水盆,又像晴天時的一個深藍色的湖。在遠處的山腳下,馬賽的房子層層疊疊地排列在低矮的山丘上,在晴朗的日子裡,從愛斯塔格可以看見灰色的朱麗葉特長堤和停泊在港口裡的細長的船桅杆;在後邊,一些房子掩映在一片濃密的樹叢裡,主佑聖母教堂高高在上,純潔肅穆地聳立在天空裡。海岸從馬賽起,逐漸變成了圓形,在到愛斯塔格以前,又變成寬闊的月牙形,沿岸的許多工廠不時噴出一縷縷黑煙。太陽直射下來時,在岩石圍成的海峽中海水幾乎是黑色的,彷彿睡著了一樣,白色的岩石卻被曬成了黃色或棕色。在深褐色的土地上,暗綠色的松樹星星點點地點綴其間。東邊那一個隱約可見的角落,簡直是一幅巨大的油畫,在閃爍的、明晃耀眼的陽光裡時隱時現。
然而,愛斯塔格不僅僅只有這一個海上的遠景。緊貼著山上的村莊裡,縱橫著許多消失在零亂的岩石叢中的大路。從馬賽到里昂的鐵路,蜿蜒在大岩石中間,經過低窪地帶的橋樑,突然鑽到岩石裡邊,大約有一法裡半那麼長,穿過法國最長的奈爾特隧道。沒有比這些凹在兩山中間的峽口更險峻的了,狹小的道路婉蜒著,似乎一直通到深淵裡,兩旁陡立的山腰上長著一些松樹,站在那裡好像城牆似的,呈現出鐵鏽和血紅的顏色。有時候,山峽突地開闊起來,在這一塊窪地中往往就有一片種著橄欖樹的貧瘠田地,還有一幢正面漆著顏色的、荒涼的房子,窗門緊關著。這以後,就又是荊棘叢生的小路、濃密的灌木叢、崩塌的石塊、乾涸的水流以及其他一切在荒野旅行中所能看到的、古怪的東西。往上看,在松林的黑色邊緣上,天空就像一條細軟的藍色長緞帶。
在岩石和大海中間,有一條窄長的海岸線,那裡的泥土是紅色的。當地最大的工業瓦廠,就在那裡挖開大坑,掘出制瓦的粘土。那裡的土地高低不平,四處龜裂,僅長著幾棵瘦弱的小樹,好像被一陣強勁的風吹乾了那裡的水源一樣。走在路上時,人們會以為是走在石灰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