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都很疲憊。蘭小寧走後,他靠在王元的床上,不斷地吹鼻子。王元回來時,看見他斜躺在床上,口水流了一枕頭。她本來不忍心搖醒他,可大家都等著他吃飯,王元估計他也餓了。照二站起來,很靦腆地笑了笑。王元趁機收起枕巾,換了條新的。照二說:不好意思,我替你洗了吧?王元說:你洗得乾淨嗎?告訴你,以後不準睡我的床。照二說:咱不是悲傷過度嗎?要是平時,別說睡,連坐一下都不敢。王元說:還有你不敢幹的事?照二還想狡辯,王元說:行了,快去吃飯吧,在燕春園,大家都等著你呢。照二說:我等你一塊兒去吧。王元笑了,輕聲說:不簡單,你也知道憐香惜玉了。照二說:你不是長輩嗎?咱這是尊老愛幼。王元說:又來了,你真是死性不改,通縣的姑娘愛上了你,真是上當受騙。
王元拿上錢包,跟著照二往外走。照二說:我沒有那麼壞吧?王元說:壞不壞你心裡清楚,我可告訴你,沒有結婚,不要跟人家姑娘睡。照二說:遲了,已經睡過了。王元說:你真是不可救藥。
四
桌上擺了十幾個冷盤、十幾支五星啤酒,東瓜腳下還踩了半箱。看來大家要一醉方休。在江一的家鄉,生了孩子要喝酒,結婚要喝酒,老人和小孩過生日要喝酒,這叫紅喜事,死了人也要喝酒,這叫白喜事。所謂紅白喜事,不過是活著的人藉機聚一聚而已。咱們賈四等同學英勇就義,讓大家聚了一場,也算是功德無量。照二在蘭小寧身邊找了個座位,他跟她是死對頭,在一起就鬧,可畢竟還能鬧,跟別的同學他連鬧都鬧不起來。
大家圍桌而坐。同學們要王元講話。王元說:沒什麼好講的,咱們今天因為賈四等而相聚,賈四等先走了,咱們要節哀順變,希望同學們今後多聯絡,相互關心,相親相愛。大家喝了一輪酒,照二講話了。他說:咱賈四等生不逢時,他白長了一個聰明的腦袋,從小就知道撿牙膏皮給自己沽酒喝,大學四年,他把北京的東西往四川倒,把四川的東西往北京倒,賺了錢買酒孝敬自己和同室哥們兒的肚皮。從海口回成都,他還倒了一回煙,賺了三百塊錢。那可是我兩個月的工資呀。咱賈四等同學長了個經濟學家的腦袋,可惜沒有機會下海經商,上天覺得這個腦袋在凡間不用也是浪費,就把它收回天上去了,咱賈兄弟死得冤啦。他是見義勇為,應該評一個見義勇為獎,我要向四川省人民政府提出申請,追認賈四等同志為革命烈士。王元說:就你話多。她怕大家提起賈四等又要傷心落淚。蘭小寧把眼睛哭腫了,李娟也哭了兩回,她自己也暗暗垂過淚。王元說: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咱們談點別的話題,多吃菜,多喝酒。她自己帶頭,逐個同學碰杯。大家知道她不能喝,叫她隨意,大家乾杯。照二把啤酒當飲料,跟東瓜猜拳,兩人把東瓜腳下踩的那箱啤酒喝了個精光。
追悼會在下午兩點鐘開。大家吃完了飯就結隊往五院走。走得很慢,一路上大家沉默不語。走過三角地時,照二看見廣告牌上有個訃告,大意是說賈四等的追悼活動在五院舉行,請生前友好前去弔唁。一看就知道是蘭小寧的手筆。這丫頭人長得敦敦實實的,字卻寫得飄逸灑脫。照二看了蘭小寧一眼,發現她一臉悲慼。賈四等的死讓她這麼哀傷倒是讓他大吃一驚。除了三角地的那張訃告,學校跟往常沒有什麼兩樣,同學們三三兩兩地在路上走著,有的趕著去上課,有的去圖書館。路過三角地,有的同學停下來看看訃告,然後繼續走路。死個校友對於大家來說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犯不著要人家跟著悲傷,可照二心裡就是不痛快。他希望大家都跟他一樣,心情不要太好。至少在今天不要面帶笑容。
五院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賈四等的大幅遺像掛在對面的牆上,周圍是紙紮的白花。遺像下面擺了張方桌,上面放了個簽到本。照二走到遺像前,三鞠躬,然後在簽到本上寫了一行字:兄弟你走好!照二。
兩邊走廊上擺了十幾個花圈,有學校領導送的,有系領導送的,校系兩級團組織和學生會也有送花圈。照二赫然發現有以自己和江一、馬獨用名義送的花圈。這就是說自己在姑娘床上睡大覺的時候,組織者在替自己做工作。他覺得自己除了悲傷什麼也幹不了,沒用得很,實在無顏面對昔日的同窗好友。
紀念活動由蘭小寧主持,王元致悼詞。任課老師基本上都來了,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傷情景,大家都唏噓不已。讓照二吃驚的是文八五的婁阿斗帶著中文系一大幫人前來弔唁。聽說海子死了後,他組織了追悼會,戈麥死了後他又組織了追悼會。婁阿斗握著照二的手說:節哀順變。第二年五月,婁阿斗的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