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覆打成,文火慢慢地撥,又嫩又甜,五香粉的特色令人吃了又吃。
“來,懷玉,多吃一點,你剛才賣力氣啦。”李盛天把一大塊香酥的排骨挾給他。又笑:“——而且,連小姐的約會也不去了。”
懷玉含糊地道;
“還是這樣的宵夜吃得痛快。”
第二晚,盛況依然。
會家子通常都聽第二晚。因為臺走熟了,錯失改了,嗓子開了,人強馬壯,藝高膽大。金先生見頭場鬧過,他坐在包廂中,前面一杯濃茶,手裡一枝雪茄,身畔一位美人。
“好!今晚上,就到大鴻運育夜去。”
因是金先生請的宵夜,誰也不敢推。開了兩桌,點的菜餚是芥菜鴛鴦、金錢桃花、群鳥歸巢、紅油明蝦、竹筍酸鮮,還有大魚頭粉皮砂鍋。全是大鴻運的拿手特色。
金嘯風問;
“李老闆是科班,‘盛’字輩。唐老闆呢?可是真名字?”
“他只不過是半途出家的。”
懷玉也回話:“懷玉是本名。”
“這名字好。”金先生舉杯;“好像改了就用來出名的。”
“謝金先生的照應。”懷玉馬上道。場面上的話也不過如此。
待多喝了兩三杯,金嘯風朝段好嬪問:“段小姐本名是啥?”
“不說。”嘴一努,眼一瞟:“忒俗氣的,不說。”
“說呀,越發叫我要知道了。”
“說了有什麼好處?”
“你要什麼就有什麼。”
“我才不圖呢。我什麼都有。”
“算是我小小的請求吧?”金嘯風逼視她:“我也有秘密交換。”
“得了。我原來喚‘秋萍’,夠俗氣吧?”
同桌有個跟隨的,一聽,馬上反應:“哈,還真是個長三堂子裡頭的名字!”
段婢摔蹩了眉,就跟金嘯風撒嬌:
“金先生,你聽聽這是什麼話?”
“嘿,你這小熱昏,非扣你薪水不可。段小姐怎的給聯到長三堂子去?你尋開心別尋到她身上來。”
唬得對方忙於賠罪,段娉婷則忙於佯噴薄怒。史仲明看風駛幄,便問:“金先生另有別號,大夥要知道麼?”
“仲明,你看你——”
“金先生別號嘛,曖,真奇怪,他喚‘蚊騰’,聽說是人家給他改的。”
“誰呀?”段娉婷問。
“反正是女人吧。不是段小姐給改麼?哈哈哈!”舉座大笑起來。
舉座這樣地笑,曖昧而又強橫。直笑得段娉婷杏臉桃腮不安定,五官都要出牆。一漫紅暈鮮妍欲滴,彷彿是一塊嫩肉,正在待蒸。
懷玉見公然地調清,竟也十分靦腆。段娉婷斜脫懷玉一眼,這個推拒她的男人,不免施展一下,便把嘴角往下一彎:
“誰有這麼閒工夫?怕不是城隍廟那生神仙給改的,叫你好轉運,別惹了風。”
“什麼都惹得,就是你,惹不得。”
段娉婷不動聲色,然而她知道,在桌下,金嘯風的手,放在不該放的地方。她要懷玉明白,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從來沒有失手過。
“金先生,前幾天收到你的帖子,說是生日,請吃壽酒,呀,早一個多月就發帖子,打抽豐麼?”
“怕請你不到。”
“暖壽我不來,正日才到。”
“好好好。”
“可收到禮物了?”
“我早已讓他們欣賞過了。”
果然有吹牛拍馬的給說了;
“那隻蘇幫的玉雕三腳爐可真是珍品,金先生打’算放置在風滿樓上呢。”
“三腳爐?”史仲明又推波助瀾了:“是暗示金先生別要是三腳貓吧?”
“男人誰個不是‘三腳’貓?”段娉婷鎮笑。
說來說去,圍繞著男女之歡。兵來將擋,暗藏春色。旁人無法插上一言半語。只叫李盛天唐懷玉魏金寶坐立不安,都是陪客。懷玉想不到上海灘的女人會是這樣的。——好好的一個姑娘家,他深深地看著段娉婷,也許她的哀愁有點分明瞭,她濃密的睫毛,漆亮的眼線,馬上要設法把自己的哀愁全掩藏起來。意興闌珊地換個話題,竟正派得著意了:
“最近忙什麼?”
金嘯風一雙如獸的眼睛,帶著灼得太疼痛的威嚴,即使他回答得多麼正派,還是叫女人心悸:“錢!”
“你怎的永不知足?”
“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