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勉不動聲色,掐緊掩在袖子裡的手指。
衛連一時心血來潮:“阿沚,反正我也不喜外面那些應酬,這裡清靜自在,不如咱們在亭內略飲幾杯,如何?”
慕沚從慕勉身上收回視線,頷首答應:“好。”
衛連略帶遲疑地掃眼鄭素灀,卻聽鄭素灀開口:“江湖兒女,素來不拘小節,衛公子不必在意。”
衛連將摺扇往掌中一扣,笑得眼角線條微挑,好一段風流意態:“正合我意,今日有美人相伴,簡直快哉快哉。”
他不自覺偷瞟身旁女子,慕勉一言不發,隨他們坐在池中央的懸紗涼亭裡。
侍從為他們一一斟滿酒,待到慕勉這裡時,慕沚阻止:“她不喝酒。”
衛連一愣,繼而忍俊不禁:“我瞧她性子那麼烈,原來是個不通酒性的。”
慕沚沒說話。倒是鄭素灀盈盈一笑:“勉兒年歲尚小,這等陳年的竹葉青,自然是不碰為好。”言畢,她舉杯,“素灀在此,先敬兩位公子一杯。”一杯入腹,容光煥發,靚麗無比。
衛連拍桌道:“鄭姑娘好酒量,今日我算開了眼界!”
慕勉不以為意:“不就是酒,有什麼不能喝的。”
“勉兒。”不顧慕沚勸阻,她快速斟了一杯,一飲而盡,霎時覺得頭熱腦漲,喉嚨火辣辣的,像被燒得開焦的刺刀穿破入腹,她連眼圈都紅了,險些一口嗆出來,卻仍倔強地忍住了。
鄭素灀掩帕,憂心一嘆:“瞧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臉都紅了呢。”
慕勉晶瑩似雪的臉蛋上,很快瀰漫起一片血色,紅彤彤得如醉濃的胭脂,慕沚攥緊十指,竭力抑制著某種情緒,而衛連方知她是真的不通酒性,吩咐侍從:“去準備一杯鮮梅釀的果水來。”
“不用。”慕勉帶著近乎賭氣的笑容,伸手去拿酒壺,但被一隻柔若無骨的酥手提前握住壺柄。鄭素灀關心地道:“勉兒,還是別喝了,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
慕勉笑著去奪,鄭素灀沒鬆手,彼此相互掙了幾下,最後因慕勉一個用力,鄭素灀猝不及防,身子往前傾去,不小心碰翻跟前的杯盞,灑了滿身酒香,而慕勉手一脫力,酒壺“哐”地一響,摔得支離破碎。
慕沚忙起身:“鄭姑娘……”他嘆口氣,“小妹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無妨的。”鄭素灀用帕子撣了撣被酒濡溼的裙裳,舉止間絲毫不顯狼狽,反而落落大方,語氣更是寬容柔美,不含一絲怪怨,“是我自己剛剛一時手滑,不怪勉兒的……只是頗為遺憾,看來我得先行告辭了。”
為表歉意,慕沚開口:“我送鄭姑娘一程。”
鄭素灀微笑,沒有推辭。
慕勉冷眼看著他們走出涼亭,爾後眼尾餘光掃向殘留在地上的瓷片碎渣,想也不想,一腳狠狠踩了上去。
恰好衛連轉過頭,發現慕勉容顏失血似的蒼白,往她腳下一瞧,頓時大驚失色:“喂!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慕勉目不轉睛地盯向前方那條人影,帶著一股近乎自虐的快感,腳下越來越用力,尖銳的碎片刺破鞋底,漸漸蔓延開一片血漬,直至看到慕沚聞得呼聲轉身,臉上那一剎的驚惶失措,讓她微微露出笑容,身體裡,有痛楚與歡愉的感覺交織並存。
她鞋底下漫出血,衛連急得伸手拽她,但慕勉固執著不肯動,與此同時,慕沚已經趕到,直接將慕勉打橫抱起,動作雖快,卻有著說不出的小心翼翼,好似把她當成一件易碎的珍寶,那時衛連說了些什麼,他全然聽不到,眼中出了慕勉,再也容不下其它。
他顧不得避諱,脫掉慕勉的繡花小鞋,原本雪白的羅襪上全是殷紅血色,他只覺心臟彷彿被一箭洞穿,不受控制地抽搐,聲音亦是微顫:“忍著點。”
他拔掉那些刺入肉裡的細小碎片,慕勉疼得蹙眉,不自覺往他懷裡鑽了鑽,慕沚渾身都在發抖,取出帕子迅速綁住傷口,抱著她匆匆步出亭外。
鄭素灀原以為慕沚會跟自己說些什麼,可迎面走來的那個人,就像一陣風,與她擦肩而過,他甚至連一眼都不曾給她,始終灼灼注視著懷中女子,而她,不過透明一般。
派侍從前往西園支會父親一聲,慕沚則抱著慕勉登上馬車,吩咐車伕起程,提前離開衛府。
慕勉靜靜窩在他的臂彎裡,稍後抬頭,慕沚卻把臉偏到了一旁。
知道他在生氣,慕勉語氣若嗔若怨:“我的腳都傷了,你還跟我生氣。”
慕沚身體猛地繃緊,片刻後,終於俯首與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