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喜歡這句啊,”那老和尚斟酌良久,終於搖了搖頭:“這句話,有些執著了。”
常洪嘉在不遠處聽得這裡,竟是忍不住發笑,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到這和尚受教的樣子。但在一旁聽到這些隻言片語,稍一細想,心裡便慢慢有些發涼。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些事,執著二字,到底是在訓斥誰呢?
正驚疑不定的時候,一場夢也到了盡頭。那呆子從床榻上猛地坐直了,越想越是後怕,只得一遍遍安慰自己,大概是摸到了洪嘉和尚的白傘,才斷斷續續做了幾回別人的夢,總不可能是前世今生吧!
他剛鬆了口氣,忽然聽見門吱呀一聲,抬頭看去,發現魏晴嵐推門而進,手裡拿著一把傘骨往外翻折的破爛白傘,怔怔地看著他。常洪嘉一驚之後,登時狂喜起來,忙不迭地從床上下來,直喊:“谷主!”
魏晴嵐提著傘,眼中好半天才有了神采,用傳音術輕聲道:“常洪嘉,陪我去一趟迦葉寺吧。”
33
那呆子微微一愣,隨即滿口答應下來:“好,好!什麼時候動身?”
魏晴嵐久久地看著他,直到常洪嘉迫不及待地收撿起來,將用慣的針囊、藥瓶連同十幾天的乾糧一起收進包袱,打好了結,魏晴嵐還在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目光看他,“你不介意?”
常洪嘉不知要如何作答,胡亂點了點頭,就伸手去拉那妖怪,想領著他趕緊動身。
魏晴嵐被他一碰,臉色在一剎那間顯得極為痛苦,不留痕跡地躲了過去,只道:“走吧。”
常洪嘉知道他此時情緒不定,雖然握了個空,很快便振作起來,小跑著跟在魏晴嵐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跨出門檻,那呆子四下張望了一陣,突然留意到谷主手裡破爛的白傘,小聲問:“這傘……從哪裡撿來的?”
魏晴嵐腳下一頓,視線慢慢落到傘上,過了好一會,才把白傘撐起。由於傘骨外翻,油紙上窟窿連著窟窿,傘蓋剛一撐開,就像要散架似的,發出咯吱咯吱的顫音。那妖怪的動作登時一僵,許久才用秘術說:“我剛才去毀了沙池。結果在池底,發現了這把傘。”
常洪嘉點點頭,心裡不知是何滋味,輕聲接道:“是大師用過的那把傘吧。”
魏晴嵐握傘的手突然用了力氣,手背上青筋浮現,攥緊了傘柄,直道:“是啊。普通的傘,埋這麼久,早就爛完了……”
常洪嘉聽到這裡,有那麼一瞬,也想弄明白為什麼這把傘會出現在池底,只是下一刻人就被魏晴嵐毫無血色的蒼白麵孔奪去了全副心神。那妖怪低著頭,掌心凝聚起綠光,珍而重之地將白傘一點點修復到數千年以前。
常洪嘉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旁,看了幾眼便不敢再看,趁著這短短一頓飯的功夫,搖搖晃晃地走到浮屠道另一頭,發現沙池真的毀了。偌大一方沙池,只剩下孤零零一個石臺,沙粒散落得到處都是,將池外白雪統統蓋住。
常洪嘉試探著掬起一捧細沙,發現神智清明,並沒有產生任何異狀,於是悻悻鬆手,任掌中沙粒漏光。走回浮橋邊時,魏晴嵐拿著修好的白傘,又用複雜難懂的目光看他了好一會,然後才道:“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常洪嘉應了一聲,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難過,越覺得回天乏術。魏晴嵐見他臉色難看,竟是盯著他不放,目光異常專注,似乎有什麼事懸而未決。直到常洪嘉與他視線無意間對上,那妖怪才收回視線,低聲道:“有一件事,能不能幫我猜一猜。我一直想知道,和尚快死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
魏晴嵐彷彿沒看見常洪嘉渾身一顫,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呆在黑漆漆的山洞裡面,堵死洞門,孤零零一個人,什麼都看不見,獨自等死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麼呢?”
那妖怪說著說著,原本不知喜怒的語氣漸漸變了,“其實我原本……根本不知道什麼鶴返谷,是他說的,聽銀鎮向南十里,懸崖下靈氣充裕,是個清修的好地方。之所以在沙池上撫琴,也是他說,對修煉好。”
“什麼以幻修幻,與虛妄為伴,能參透魔障;什麼修閉口禪,能減少口業。只要是他說的,我都嘗試去做……”魏晴嵐說到這裡,用傳音術顫聲問:“我記得他那麼多話,可還是想不出來,他把自己關在石洞裡等死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常洪嘉,你也替我猜一猜。”
他這樣失態,句句緊逼,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常洪嘉有一剎那,甚至以為他又在試探自己,可很快便發現,這妖怪是真想知道答案。
那呆子絞盡腦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