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路上都好吧,市長先生?呵!您多麼慈悲,為了我去找她!您只告訴我她是什麼樣子就夠了。她一路來,沒有太辛苦吧?可憐的!她一定不認識我了!這麼多年,她已經忘記我了,可憐的心肝!孩子們總是沒有記性的。就和小鳥一樣。今天看見這,明天看見那,結果一樣也記不祝至少她的換洗衣服總是白的吧?那德納第家的總注意到她的清潔了吧?他們給她吃什麼東西?呵!我從前在受難時,想到這些事心裡多麼痛苦,如果你們知道的話!現在這些事都已過去了。我已放心了。呵!我多麼想看她!市長先生,您覺得她漂亮嗎?我的女兒生得美,不是嗎?你們在車子裡沒受涼吧!你們讓她到這兒來待一會兒也不成嗎?你們可以馬上又把她帶出去。請您說!您是主人,如果您願意的話!”
他握住她的手:
“珂塞特生得美,”他說,“珂塞特的身體也好,您不久就可以看見她,但是您應當安靜一點。您說得太興奮了,您又把手伸到床外邊來了,您會咳嗽的。”的確,芳汀幾乎說每一個字就要劇烈地咳一次。
芳汀並不囉嗦,她恐怕說得太激烈,反而把事情搞壞,得不到別人的好感,因此她只說一些不相干的話。
“孟費郿這地方還好,不是嗎?到了夏天,有些人到那地方去遊玩。
德納第家的生意好嗎?在他們那地方來往的人並不多。那種客店也只能算是一種歇馬店罷了。”
馬德蘭先生始終捏著她的手,望著她發愁,他當時去看她,顯然是有事要和她談,但是現在猶豫起來了。醫生診視了一回,也退出去了。只有散普麗姆姆在他們旁邊。
當大家默默無聲時,芳汀忽然叫起來: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我的上帝!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她伸出手臂,要大家靜下去,她屏著氣,聽得心往神馳。這裡,正有一個孩子在天井裡玩,看門婆婆的孩子,或是隨便一個女工的孩子。我們時常會遇到一些巧合的事,每逢人到窮途末路時,這類事便會從冥冥之中出來湊上一份,天井裡的那個孩子便是這種巧遇之一。那孩子是個小姑娘,為了取暖,在那兒跑來跑去,高聲笑著、唱著。唉!在什麼東西里沒有孩童的遊戲!芳汀聽見在唱的便是這小姑娘。
“呵!”她又說,“這是我的珂賽特!我聽得出她的嗓子!”這孩子忽來忽去,走遠了,她的聲音也消失了。芳汀又聽了一會,面容慘淡,馬德蘭先生聽見她低聲說:“醫生不許我見我的女兒,多麼心狠!他真有一副壞樣子!”然而她心中歡樂的本源又出現了。她頭在枕上,繼續向自己說,“我們將來多麼快樂呵!首先,我們有個小花園!這是馬德蘭先生許給我的。我的女兒在花園裡玩!現在她應該認識字母了吧。我來教她拼字。她在草地上追蝴蝶。我看她玩。過後她就要去領第一次聖禮。呀!真的!她應當幾時去領她的第一次聖禮?”她翹起手指來數。
“??一,二,三,四,??她七歲了。再過五年。她披上一條白紗,穿上一雙挑花襪,一副大姑娘的神氣。呵!我的好姆姆,您不知道我多麼蠢,我已想到我的女兒領第一次聖禮的事了!”她笑起來了。
他已丟了芳汀的手。他聽著這些話,如同一個人聽著風聲,眼睛望著地,精神沉溺在無邊的縈想裡一樣。忽然一下,她不說話了,他機械地抬起頭來,芳汀神色大變。
她不再說話,也不再呼吸,她半臥半起,支在床上,瘦削的肩膀也從睡衣裡露出來,剛才還喜氣盈盈的面色,現在發青了,恐怖使她的眼睛睜得溜圓,好象在注視著她前面、她屋子那頭的一件駭人之物。
“我的上帝!”他喊道,“您怎麼了,芳汀?”她不回答,她的眼睛毫不離開她那彷彿看見了的東西,她用一隻手握住他的胳膊,用另一隻手指著,叫他朝後看。他轉過頭去,便看見了沙威。
三 沙威之得意
下面就是當時的經過。馬德蘭先生從阿拉斯高等法院出來時,已是夜裡十二時半了。他回到旅館,正好趕上乘郵車回來,我們記得他早訂了一個座位。不到早晨六點,他便到了濱海蒙特勒伊,他第一樁事便是把寄給拉菲特先生的信送到郵局,再到療養室去看芳停他離開高等法院的公堂不久,檢察官便抑制住了一時間的慌亂,開始發言,他嘆惜這位可敬的濱海蒙特勒伊市長的怪誕行為,聲言他絕不因這種奇特的意外事件而改變他原來的看法,這種意外事件究竟為何發生,日後一定會弄個明白,並且他認為商馬第是真的冉阿讓,要求先判他的罪。檢察官這樣堅持原議,顯然是和每個旁聽人、法庭的各個成員和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