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向走了兩步,我終於看清那張茫然的臉。
“為什麼你不去見他?他是難得出宮來的。你現在已經是安平王侍妾,你不是王妃也不是側妃,你基本沒有機會進宮,你以後見他的機會很渺茫了。”
我心裡暗想,那又有什麼關係,相見爭如不見。
寂月已死,活著的是永淳。
與賀蘭赤心本來就沒有多少瓜葛。
他再近了些,彷彿想要看清我的神情。
“你不是,很喜歡皇上嗎?你不是因此他把你賜給本王,而痛不欲生嗎?”他的手指輕輕地撫在我脖頸的傷口上。看來那晚他並非真醉,所有的事他都記得。
“我已經是你的人。”
他忽然怒了,“可是你心裡還是喜歡他的吧?你為什麼不抓住機會去見他,或許在最後的一刻他會反悔,或許你的命運就會改變,或許本王最終會放開你,那樣的話,你又可以回到你愛著的人的身邊。”
“我,已經是你的人。”
我再次強調,卻不知為何,他猛地一掌抽過來,我猛地倒在床上,唇角的鮮血緩緩地流出來……
他怔了下,彷彿是又恨又急,又有些難以置信般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驀地轉身向外而去。
再過一日,便是他出發去大燕的日子。
我對鏡撫著自己還有些浮腫的臉,揭開紗布,只見脖頸上傷痕不知為何彷彿又裂開了些,隱隱地滲出血來。不知道以後這裡會不會留下一道疤痕。不過沒有關係,按照何太醫的說法,我的膚質是很好的,不管是愛的紀念還是恨之傷痕,都會從我的肌膚上慢慢消褪的。
賀蘭進明掀簾進來了,我沒有回頭。
他如此的沉默,以至於我根本無法猜到他在想什麼。過了半晌,他緩緩地坐在了我的身邊,從藥箱裡取了紗布替我將脖頸上的疤痕包紮好,他的聲音竟讓我那樣的熟悉,我真的覺得,他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他。
“明天我就要出發去大燕了,燕地之人都是狡猾至極,此去生死難料。所以在我離開後,你可以重新回到皇宮,相信皇上會重新接納你的。至少,你受傷了,應該有個人為你包紮傷口而不是自己做這件事。”
我怔怔地望著他,不知他為何如此說。
這時,他已經將我脖頸上的傷口包紮好,見我茫然不解的樣子,苦笑道:“我知道,是我害了你。是我毀了你幾年來處心積慮想要走的一條路。”
“這不重要。”
“不,對你來說,很重要。是我,一時衝動才釀下大錯。但是,現在一切還可以回頭。”
我努力地使自己的思維保持清楚,我想,他只是替我試出了賀蘭赤心的真心而已。他沒有錯,錯的是我自己,是我的痴愚傻將事情搞到這個地步。我不該對於賀蘭赤心抱有希望,那又是多麼奢侈的希望啊!
賀蘭進明將一紙休書放在桌上。
“你自由了。”
他說完就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室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清。
我將桌上的紙緩緩地拿出來,這字,卻是與夏笙的字完全不同的。於是又苦笑著打消了心裡那個奇怪的念頭。
是的,我自由了。
可是,我已經失去了愛情。自由不自由,又能有多麼的重要呢。
將那紙休書,慢慢地撕成碎片,灑向半空。
看到自己的影子印在軒窗上,那樣的孤寂冷漠,彷彿獨自坐於漫天大雪中……
元封三十一年夏。七月。
賀蘭進明代表大晉做為使者赴燕地與閩、燕簽訂三國盟約。此次契約如果成功簽訂,那麼大晉至少在十年的時間內不必受到大燕的侵略,而且所有朝貢同免。此次三國訂盟對於三個國家同樣重要,介於燕王的陰沉和閩王獨善其身的策略,此次三國訂盟一不小心就會變成三國互軋,其意義與事情的艱難程度,不是身在其中的人很難想象。
細雨菲菲的清晨,有傳官過來傳旨,說陰天出行預兆不吉,可晚一日待天氣晴好再出發。但是賀蘭進明已經等不及了似的,依舊下令出發。軍隊經過皇宮正南門,賀蘭赤心便有那裡帶著群臣送行。
在這陰沉的天氣裡,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灰暗。
賀蘭赤心冷眸無情,沒有任何表情。肅坐於龍輦之中,待賀蘭進明行完禮後,將使節刀和印授予他。
兩人似乎又說了兩句什麼,看到賀蘭赤心神色頓顯怪異,目光竟往賀蘭進明的府邸看了眼。
賀蘭進明於是回到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