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又笑了,“還是算了。我放你假,回去陪他吧。”
喬正僧有點好笑,既然彼此是有君子協定的,又何必玩交際場上的那一套?他不客氣的答應了,只是臨行的時候問了一句,“那你去哪裡,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錦千說,“不用。不過你可以請我吃一客冰淇淋,就在前面,很近的。”
看到喬正僧躊躇,錦千又問,“漁家女,你看過嗎?”
“沒有。”
“那正好,我跟你講一講。”
難得還在營業的一家咖啡館,裡外都坐滿了人。兩個人就只好捧著碟子,站在路邊吃。
後來過去很多年,呂錦千還能想起那個下午,他們躲在一小片樹蔭裡,風是熱的,但因為含著冰,吹到嘴裡就變涼了。她一邊吃,一邊娓娓道來的電影劇情,是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一對差別很大的情人,經歷了萬般的艱難,最後終成眷屬。
“你覺得他們會一直的好嗎?”
“啊,誰?”
從回答裡就能看出來,喬正僧整個人心不在焉。他的冰淇淋來不及吃,化了一半,好在碟子深,白白汪汪的裝著。
“你不吃麼?給我吧,化了可惜。”
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喬正僧看她伸手過來,接過自己的那一份,從容吃掉了。
回過頭看,那是中國近代最混亂最兇險的時候,但在天津的租界,卻有一種被麻痺了的氣氛。以至於喬正僧會這麼堂而皇之的站在路邊。事後想想覺得不應該,但當時為什麼會答應七小姐,他也有點想不明白。
當然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衛思耕會跑來當說客,勸喬正僧早早結婚,把呂七小姐娶過門。呂太太也算是一位奇人,因為照中國的風俗,女家應該更矜持才對。
喬正僧沒法解釋,他也不想解釋。倒並不是針對衛思耕,而是在這樣的環境裡面,除非是有利益捆綁,他是不能輕信任何人的。
“你也看到了,這種局面,要什麼沒什麼,婚禮也操辦不起來。還是等一等吧。”
“艱難是艱難點,但也不是全無辦法。”
喬正僧猛嘬嘴裡的香菸,一口接著一口。他很有點惱火這個老頭子,明知道楊滿現在做他貼身的秘書,聽到敲門也不避諱。任由人進來,在奉茶的間隙聽了一段。
“等你到我這把年紀就知道了,很多事情拖不得,等著等著就蹉跎了……”
因為照顧來客,所以端上來的是紅茶。喬正僧一言不發,盯著楊滿幫他加奶加糖。 “聽說你不肯繼續投資聯合公司了,那怎麼行?都什麼時候了,聽我一句,錢是身外之物……”
喬正僧忍不住打斷他,“老先生這是什麼話,你以為我捨不得?”
“如果你拿不出的話,可以找七小姐幫忙。反正你們遲早是一家人。”
“不必了,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週轉。”
終於收拾好桌子,楊滿提著托盤往外走。背後的談話還在繼續,大半是衛思耕在喋喋不休,“知不知道日本人對你很不滿意?別說我沒警告你。有訊息說你私通鋤奸會,窩藏反日份子……”
通的一聲,楊滿一側身子撞到門框上,手裡的盤子掉地了。
喬正僧馬上站起來,衝過去問,“怎麼樣,重不重?我看一下。”
對方要解開釦子看他的胳膊,楊滿攔不住,只好一面撿了盤子,一面任由他翻起袖子來。
腕子上有一大片紅,顏色不深,是淡淡的粉。
喬正僧拖著他的手問,“疼麼?”
不疼,楊滿搖搖頭。只是被他用指腹輕輕摩挲的地方,有一點冰冷的刺癢,像是刀尖抵在面板上的觸感。
“回去抹掉藥酒,家裡有嗎?沒有叫人去買……”
“真的不用,過一會兒就好了。”
楊滿出去後,喬正僧就更不耐煩了。他乾脆不坐下去,繞著桌子慢慢的踱,很有點送客的態度。“要知道結婚的事,我是不急的。至於日本人嘛,橫豎都沒什麼區別,你懂我的意思嗎?”
衛思耕抬起頭來看他,眼睛是渾的,神色也迷茫。過了片刻,忽然半開玩笑的說,“我看你是中了邪了,跟貝子一起的時候,也還沒這麼混呀。”
這話帶點官腔,但以衛思耕的輩分來說,也不算託大。喬正僧忍不住去想他們的第一次會面。那時候前清已經沒了,傷歸傷,到底還有一點底子在。而現在呢?人是被一點點消磨的。
所以,也好在嵐熙去了。喬正僧神使鬼差的想,不知覺的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