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一步生,一步死,非生非死,那又是什麼呢?
顧青一遍遍拷問自己,一遍遍強迫自己回憶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經歷。最痛的訣別,最喜悅的相逢,最烈的酒,最好的她,最動人的琴聲……
他彷彿憶起那實在不算好聽的驢叫聲,耳畔又似乎響起華亭鶴唳,更有一曲廣陵散在指尖終結,一人在月下向他三杯吐然諾,半個盛世都在酒杯中,他是誰,他又是誰?
記憶如潮水湧起,如潮水落下,最終隨著太陽徹底落下,一切歸為沉寂。
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如此而已。
一切的驚濤駭浪,終究歸於沉寂。
這種沉寂不是死寂,而是生死之間的寧靜與從容。
山頂的雲霧,昔我峰的一草一葉,都在詮釋生趣,溪水潺潺不絕也是生趣。可是現在是黃昏了。
朝夕之間,見到的是什麼?
是陰陽昏曉?
不。
“是生死之大,是性命輪轉,是我,是顧青。”
小烏鴉拍打翅膀,忽然間落在顧青肩膀上,顧青微微一笑道:“你來的正好。”
小烏鴉體表泛起灰色的氣息,那是怨氣、死氣,此時大量湧進顧青體內,死氣將他僅有的生氣都似完全湮滅掉。
生意盡矣!
顧青的神色亦變得灰寂,眼睛閉上,眉毛都似黯淡了,那是最純淨的死氣在他體內紮根。
心臟停止跳動,氣血沉寂,死氣通達四肢百骸,直到眉心祖竅,要將顧青身體徹底佔據。
顧青僅有一點的神意似要阻止死氣對眉心的侵襲,但最終放棄。
死氣徹底侵佔顧青的一切。
顧青徹底了無生意。
這一夜格外的漫長。
…
…
朱長明猛地取出一盞長生燈,正是顧青點燃的那盞燈。
這盞燈已經熄滅了。燈在人在,燈滅人亡。
他拍了拍大腿,大叫道:“苦也。”
茱萸子忙道:“別激動。”
朱長明旋即回過神來,又喜道:“熄了好,熄了好,我也是糊塗,由死而生,由生而死,生死輪轉,性命不休。”
“成了,成了,成了。”他端著茶杯,可是以陰神大修士之能,竟端不穩這一杯茶。
茶水顫動不止。
茱萸子神色歸於淡然,道:“師兄,將燈放下吧,成不成,還得看燈還能不能亮。”
朱長明點點頭,他到底是大修士,之前是過於激動,而且由於陰神時,本來就妄念最為深重,心神激盪下,妄念四起,方才沒有控制住形骸。
此時恢復理智,平靜下來,將長生燈放在茶几上。
這一夜格外漫長。
東方破曉,散不開昔我峰的雲和霧,但是朝霞可親可愛。
明心洞內,那屬於顧青的長生燈悄然亮起來。
朱長明露出笑容,拍手道:“好好好,當真是極好的。”
茱萸子微微一笑道:“那小子能在問心路呆半日多,本來就是天人之姿,悟不出來,我才奇怪。”
他起身,一聲喀嚓響。
原來茱萸子穿的是木屐,一絲真力洩露,把一雙上好千年紫衫木做的木屐踩斷了。
…
…
當第一縷晨曦照在顧青臉上時,顧青又有了呼吸,隱隱和昔我峰峰頂的雲霧應和。小烏鴉在他身邊守了一夜。
這個小東西,在這一夜不許任何有威脅的事物靠近顧青,連秦老頭過來,都被它嚇走。
直到顧青又有了呼吸聲時,小烏鴉哇哇一聲大叫,在空中盤旋飛舞。
只是舞姿遠不如蜉蝣的舞姿好看動人。
身子的僵硬感漸漸被一股生機驅散,顧青伸了伸懶腰。
生機並未徹底驅散死氣,生氣和死氣同時在丹田盤旋,形成一個漩渦,生死之氣,流轉不休,天地間的各類元氣,都湧入顧青體內的生死氣旋中化為最為純淨的生氣和死氣。
而這生氣和死氣的根底分別來自小烏鴉和青木長生功。運轉規律則來自昔我峰峰頂的天地元氣執行,以及這山中一草一木無聲流淌的道韻。
倘若顧青沒有收留小烏鴉,便是悟出那一番道理,亦得費盡心思去找尋純淨的死氣,倘若他不修習青木長生功,亦是同樣的道理。
在小烏鴉身上的靈石,果然沒白花。
顧青瞧著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