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忽然下起雨。莊園門口傳來喇叭聲。傭人都跑到門口,別墅裡聽不見一聲咳嗽聲,門廊上走過一個端莊身影,穿著參加宴會回來的正裝,司機跟在背後拿著傘。熟悉的高跟鞋的聲音。她站在門口,傭人替她取下遮雨的外套,她化著一絲不苟的妝,端莊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程曦的眼睛很像她。她說:&ldo;你來了?&rdo; 嘲笑程曦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婦人動作優雅地坐了下來。畢竟是如今掌握著秦家實權的人,眼角眉梢都是威儀,她身上,除了大家族裡身份尊貴的女人該有的端莊,更多的,已經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決斷。司機站在她身後。程曦早猜過,這個一直替她接送自己、可能也負責讓人暗中監視自己的&ldo;司機&rdo;,在秦家的職位,絕對低不到哪裡去。估計還很可能不是姓秦的人,而是她從自己家帶過去的心腹。&ldo;外面下雨,怎麼穿這麼薄?&rdo;她皺起了眉頭,看著程曦身上穿著的薄薄的牛仔襯衫,此時此刻,她的表情就如同尋常人家的母親一樣。&ldo;來的時候不知道要下雨。&rdo;程曦合上了電腦。程曦看新聞的時候,也常常看到她的身影,畢竟是秦家當家的人,丈夫已經去世,港媒都恭敬地稱她為&ldo;秦夫人&rdo;,也看到她兒女的新聞,她有一子一女,都是在國外上學,相貌好,叛逆,一擲千金。有花邊新聞說她和子女關係十分差,子女怕她就像怕閻王一樣。但她對程曦,一直都是很好的。儘管性格威嚴,但是,在程曦面前,她一直很像一個正常的母親。&ldo;上次他來這邊,見過你。&rdo;似乎是習慣性的動作,提到那個&ldo;他&rdo;字的時候,她稍微別開了臉,四十歲的年紀,仍然有著毫無瑕疵的修長脖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連眉眼也卸去了一點堅硬威嚴,多了一分柔和。&ldo;他說,你長高了很多。&rdo;是上次學校的五十年校慶吧?當時自己也奇怪過,即使是有著官場應酬的原因,那個人的身份,也並不需要光顧這樣場合。所以,是為了看自己而來的嗎?看自己,卻不讓自己看到他。確實是符合他身份的行事風格。&ldo;站起來讓我看看。&rdo;她讓程曦站起來,自己也跟著站了起來,繞過茶几,走到了程曦身邊。剛剛成年的少年,有著遺傳自那個人的身高,身形修長,寬肩窄腰,即使是穿著簡單的牛仔襯衫,也是鶴立雞群的。&ldo;老林說,你們學校的條件不好。&rdo;她像最尋常的母親一樣,伸手替程曦理了理襯衫衣領:&ldo;這個週末還是回沈家吧,我很久沒見過沈澤了,替我問他父母好。老林會替我帶禮物過去。&rdo;又是上次一樣的古董汝窯梅瓶,還是顧愷之的書畫?像所有把孩子寄養在別人家的父母一樣,因為怕別人對自己的孩子不好,所以加倍地禮遇別人,禮物珍貴到誇張的地步,遠遠超過養大一個孩子的代價。&ldo;好。&rdo;程曦抬起眼睛來,看著她:&ldo;如果,有機會的話,也告訴&lso;他&rso;,我向&lso;他&rso;問好。&rdo;畢竟,是父親。&ldo;好。&rdo;她垂下眼睛來,不知道是因為提到&ldo;那個人&rdo;時的習慣,還是因為程曦的正臉實在太像那個人。坐了太久,襯衫的衣角有點褶皺,她用保養得宜的手替程曦撫平,右手的無名指上,看得見常年戴過戒指的痕跡,因為被取下,手指上有一圈的顏色較淺,畢竟是四十歲的女人,低頭的時候,眼角已經有了些微皺紋。歲月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只是一晃眼,已經是十八年。當年費盡周折萬般保全下來的孩子,終於平安長大,繼承了父母的容貌,這樣挺拔而優秀,站在這裡,提醒著自己,當年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瘋狂,那樣與全世界為敵也要和那個人在一起的執著。只是,一切都過去了。所有驚心動魄的故事,那樣瘋狂和叛逆,生離死別的痛苦,曾經一夜一夜輾轉反側的煎熬,這些年的時光,都會像舊日記一樣,被埋在灰塵之下。終有一天,會被漸漸忘記,只留下別人嘴裡的隻言片語,無人記得。百年之後,盡數埋葬。-雖然說著&ldo;我們是朋友&rdo;,但是易雲攸還是在下午四點下了線,用他的話說,是&ldo;我媽打電話讓我回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