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膽大的小女孩子,大概是這群小孩子的頭頭,羊角辮上扎著兩個蝴蝶結,大眼睛圓溜溜地,問他:&ldo;哥哥,你怎麼不回家啊……&rdo;程曦對小孩子這種生物向來敬而遠之,以前總感覺是軟趴趴的一小隻一小隻,碰一下就會摔倒,所以根本懶得理他們。現在大概是因為林鬱的緣故,性格溫暖耐心許多,用大手摸了摸那小女孩子的頭頂,笑了起來。&ldo;因為我的家就在這裡啊……&rdo;他一笑起來,簡直是雪地生春,整個人耀眼得如同發光的恆星,那個向來膽大的小女孩子都默默紅了臉。旁邊有個小男孩不服氣地問:&ldo;那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呢!&rdo;程曦笑了笑,還沒說話,旁邊的小女孩子先打抱不平了:&ldo;杜仲平,你太兇了!&rdo;&ldo;你才兇呢!&rdo;小男孩做個鬼臉,飛快地跑開了:&ldo;哦~!男人婆喜歡這個人!男人婆想嫁給他!&rdo;小孩子打打鬧鬧之間,程曦忽然抬起頭看著樓道口,滿地火紅的鞭炮碎屑,還有小孩子拆掉的紅包,一地的人間煙火氣。他勾起了嘴角。都說是不是真笑,要看眼睛。這大概還是這幾個月來,他的笑意第一次蔓延到眼睛裡。&ldo;來了。&rdo;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像在追趕著什麼,從老式家屬樓狹窄的樓道里一路響下來,大概是生怕晚到了一秒,等著自己的人就走了。上次也是這樣的,端著筆記本都跑得飛快。下次,程曦在心裡想,下次一定不准他跑得這麼快了。-在林鬱完全展現出繼承自林爸爸的理科天賦之前,林媽媽也曾滿心希望地教他背過詩。只是後來慢慢放棄了。那麼多的詩裡,林鬱最記得的,是一句&ldo;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rdo;林鬱一直不懂,&ldo;情&rdo;是虛無縹緲的,怎麼會用一個&ldo;怯&rdo;字來形容。但是此刻,如果他還有思考的能力的話,他應該會知道,自己現在就是情怯。因為太喜歡,喜歡得膽怯,生怕自己做錯,生怕去面對,所以最後的幾步臺階走得步履維艱,所以直到走出了樓道口,還連頭都不敢抬。這些天白小胥當著雙面間諜,對程曦稍微改觀,也知道程曦一定會回來找林鬱。所以整天跟林鬱灌輸&ldo;絕對不能輕易原諒,一定要狠狠罵那個人渣&rdo;之類的觀念。白小胥雖然自己也被晏斯梵整得夠嗆,可是他並不明白,真到了那時候,哪來記得什麼原則什麼原不原諒。只要站在那個人面前,只要知道他在這裡,你就心跳如擂鼓,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卻一點不由自己。林鬱拿著一個保溫瓶,站在樓道口,怔怔地看著程曦。是瘦了,所以比記憶裡更高,輪廓更明顯,眉宇之間,似乎多了一點什麼,雖然唇角不再有那種玩世不恭的笑容,整個人卻彷彿比以前還要耀眼。他站在雪地裡,頭頂是千家萬戶盛放的煙花,火樹銀花,俊美如同神祗。他看見林鬱,抬了抬手,似乎要說點什麼,但最終沒有說,而是朝著林鬱走了過來。他一抬腿,林鬱就直接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拔腿就往樓道里跑。&ldo;站住。&rdo;程曦的聲音背後傳來,只頓了一秒,就變得溫柔很多:&ldo;別走,小魚。&rdo;林鬱跑了兩步,手臂被拉住了。雖然林鬱是個體力渣的理科生,但程曦並沒有強硬地把他拽過去,而是抓著他,不讓他跑遠了,林鬱掙扎了兩下,也就算了。&ldo;轉過來,小魚。&rdo;程曦聲音一如舊時:&ldo;我不是來跟你告別的,我是來認錯的,你先聽我說完。做題目也要先分析已知條件的,對不對?&rdo;不知道是程曦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因為聽到了自己熟悉的詞語,林鬱總算沒有一門心思往樓上跑,而是轉了過來。因為放過鞭炮的緣故,昏暗的樓道里瀰漫著火藥的味道,林鬱別開眼睛去看樓道下累累的煤堆。程曦把他的臉轉了過來。&ldo;小魚不願意看我嗎?&rdo;光照在他墨黑頭髮上,眉目璀璨如星辰,林鬱看了一眼就慌忙地別開眼睛。程曦的眼睛暗了下來。果然。有因有果,無人能逃脫。就算再盡力用所謂&ldo;最好的方法&rdo;,也會造成難以癒合的傷疤。&ldo;我不是想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來找你重新開始的。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不會逃避責任,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只要你聽我說……&rdo;程曦的聲音低下來,是從未有過的,謙卑而溫柔的姿態,幾乎帶著一點請求:&ldo;和我說句話吧,小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