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腦中飛快地調動資料庫。這樣硬朗的長相,粗獷剛毅的線條,肯定不是漢人。看這馬和顯貴的騎裝打扮,他的出身應該不凡。鮮卑人?羌人?還是匈奴人?呂光稱王后,“隴西郡縣,陸續歸附”,其中,來歸附的少數民族有兩支。一是河西鮮卑禿髮烏孤,後來割據青海東北部成立南涼。另一支便是盧水匈奴沮渠部,北涼王國的實際建立者。不知他們是哪支?
正在思考,聽得他哈哈大笑,笑聲裡透著不羈與狂放:“這姑臧城內的漢人女子居然比別處有趣多了。敢直瞪瞪看男人,還露著肌膚。”
突然意識到我的袖子還擼著,趕緊卷下,站起身來。無論他是哪支民族的,我都惹不起。拍拍身後的灰塵,還是趕快撤比較明智。轉頭剛邁開一腳,他卻突然調轉馬頭,擋在我面前。我抬頭盯著他那雙如鷹的深邃眸子,秋日陽光也照不暖眼眸深處的陰霾。心裡納悶,到底惹了個什麼人啊?
“蒙遜,此處非盧水,不可魯莽。”另一個看似有三十歲的男人拍馬上前,聲音沉穩有力,語氣裡有些責備。
“男成,姑臧果然比盧水好太多。有如此眾多的嬌嫩美女,這下,不愁寂寞了。”
他嘻笑著回覆那個男人,從他們口中喊出來的名字,讓我心頭一震。終於知道他們是誰了,原來這個撞我的男人便是沮渠蒙遜!
盧水匈奴沮渠部,因為先輩世代在匈奴做左沮渠,後代便以這個官名做了自己的姓氏。呂光割據涼州後,沮渠部在族長沮渠羅仇的帶領下投靠呂光,羅仇被呂光封為尚書。而羅仇的侄子,沮渠蒙遜,便是這個時代裡另一個梟雄,賣兄稱王的北涼第二代國主。他出賣的兄長,便是現在出言阻止他的另一個男人:沮渠男成!
“小姑娘,你倒是膽大,一直盯著小爺我不放。”
我一驚,看到他嘴角掛著頗覺有趣的笑,思忖著打量我。這才醒悟過來剛剛想了太多,不經意間看他太久。唉,這職業病犯得真不是時候。
收斂起現代女性特徵,對他嬌弱地盈盈一拜:“請恕小女子,衝撞了這位爺的高頭大馬,是妾身之過。萬望小爺寬宏大量,莫要計較。”
他仍騎在馬上,俯下身用馬鞭挑起我的下巴,鷹眼眯起,輕佻地說:“小爺我可以不計較,看你長得還算不錯,也夠膽色。跟我走吧,小爺保證疼你。”
啊?這這這是史書上說的那個機變權謀,一生征戰幾未敗過,博覽史書還頗曉天文,連呂光都忌憚幾分的沮渠蒙遜麼?這個涼州群雄中首屈一指的人物,現下的模樣,跟酒囊飯袋的花花公子有什麼不同?而且,電視劇裡用爛的惡少當街調戲良家婦女的情節居然發生在我身上,這也太狗血了吧。
“蒙遜!”男成臉色越來越難看,不滿意地衝他喊,“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要讓父輩們難堪麼?別忘了,我們還得去見涼王呢!”
沮渠蒙遜嘆口氣,對著我無奈地聳聳肩,濃眉上挑:“美人兒,等見了涼王定能封個官,到時小爺我一定來找你。記住,我叫沮渠蒙遜!”
他突然張開猿臂,俯身探手。我躲閃不及,等意識到時,已經在我臉上摸了一把,一邊嘖嘖讚歎:“面板還真滑膩,漢人女子果真比匈奴女子另有一番滋味。”
真是生氣了,這樣被吃豆腐,還是第一次!撫著臉,被他粗糙手指滑過的地方有些微的疼。剛想爆發,突然看到他回頭一瞥,心頭一凜!那絕對不是花花公子的眼神,敏銳沉著,還帶絲陰冷。只是這精光在鷹眼中一閃而過,瞬間又換上浪蕩的模樣。他的身後,大隊人馬中,有個衣著鮮亮的中年男子,正在皺眉看他。突然明白了……
《晉書》上說沮渠蒙遜“雄傑有英略,滑稽善權變”。他能在這亂世中尋得契機,登上王位,自身勇猛只是一個方面,更多的是毒辣的手段。這樣的人,怎可能是我現在看到的模樣?所以,這是他自導自演的花花公子調戲民女的戲碼。
才二十歲的他就已經在遊飲自晦,藏匿野心。他這場戲,到底演給誰看?是男成?還是族長羅仇?抑或,是呂光?
羅什閉著眼享受我的按摩服務,一臉愜意。他每晚回來,都帶著鬱悶的臉色。只有回到我身邊,才會眉頭舒展。
“城裡流民越來越多了。”我讓他躺在床上,一邊輕捶他的肩膀為他拿捏,一邊說,“今年夏季不雨,麥禾絕收。尤以敦煌、酒泉一帶受災最重。災民在家鄉無法過活,紛紛流亡,已有不少進入姑臧城內。現在街頭乞討之人日多。”
他拉住我的手,轉頭望我,清俊的臉上佈滿憂慮:“明日我便勸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