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雋牽著她的手,告訴她:“帶你去看最後的真相。”
風依然很大,到了這座殿基上,西鸞才發現為何周圍沒了魚群,因為海底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的旋渦。沉在海底,望下去的時候像是碗大的窟窿,深不可測黝暗恐怖。
羲和的臉頰如剛剛死去那般,眉目如畫,緊抿的唇瓣成了直線,剛毅冷漠。長長的髮絲沿著肩膀一直垂落到了海面,飄成了黑緞,襯托得白裙越白,黑髮越黑。這麼的平靜,連守候的人都感覺不到她已經逝去,沒有悲傷也沒有嚎哭。只有靜靜的時光從她的髮間,耳瓣,額心蕩過。
“羲和乃海的主人,她的身體只能溶於海中。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就算你是大地的君王,也無法讓她重新醒來。”
帝俊的眼珠一下一下的移動著,看了這麼久,他連她的睫毛都一根根數得清楚。可靠得再近,也知曉,羲和不會醒來了。他將亂飛的髮絲撥到她的耳後,指腹摩擦著她的唇瓣,再將自己的輕輕貼了上去。熱與冷的交疊,多情與無情的碰觸,活著與逝去的分界線,都那麼的分明。
帝俊的指尖輕輕抖動起來,撫摸著她的額頭,眉根,眼角,鼻翼,下頜,最後浮在頸脖邊。
沒有跳動。
他幾乎是驚嚇般的抽回了手臂,麻木地平視著周圍。視野太廣,灰色的天空濛著一層霧,薰染了他的眼底。他囁嚅著嘴唇,開合幾次,都喚不出那個熟悉的名字。他只能抱著她,抱緊了她,恨不得將她鑲嵌到自己的懷抱中,融入骨血,不再分開。
“對不起……”他輕輕的說,吻著她的鬢角。兩人臉頰相貼,也不知是雨突地大了,還是男子發上殘留的海水,蜿蜒的順著他的眼角流到她的顴骨,潤溼了肌膚。
他一聲聲的道歉,低沉的,輕柔的,嘶啞的,像是從內心深處吐露的話語。
可惜,懷中的人早已聽不到了。
西鸞背過身去,她已經不願意再看,也不願意再聽。她只能仰望著天空,不讓眼眶的晶瑩滑落。
“在道家,有一種秘術。可以讓必須灰揮湮滅的神墜入人間界的輪迴之中,再經過有心人的指導和自身不停地修行,就能夠重登仙班。”狄雋的話語平平淡淡的,似早就冷卻的開水,無色無味,“只是這等秘術損耗甚大,算是用施術之人本身的修為來彌補此神的壽命。輕則抵消幾千幾萬年的修為,重則自己也墜入人間道,以肉身之軀重新做人,福祿壽全不可知。因為是秘術,被反噬的結果無人能夠承擔,也沒有哪路神仙能夠替你擋災去難。你可要斟酌仔細了。”
“好。”
“你乃上古神族,本身修為非凡。要是一個差池,出了意外成了凡人,你也難以尋到羲和的轉世魂魄。到時,恩怨情仇都已一筆勾銷,能否再續前緣也不知了。”
“好。”
“凡人畢竟不同神族。沒了修為,就算有了身軀,上位者也隨意可以取你性命。你不再是東方的王,不會有萬民崇拜,不會有神族敬仰,也不會有人聽取你任何話語。你的生死已經不由己,成了螻蟻,被人踩殺也不能怨天尤人。”
“好。”
“你的族人,你的家人,你的妻兒,都不會再見。你真的願意為了一個女子,捨棄至高無上的榮耀和能夠翻雲覆雨的萬年修行?要知道,就算是天界也沒有後悔丹藥。”
“動手吧!”
西鸞的雙腿浸泡在海水中,裙裾成了海上盛開的花。狄雋的手撫在她的頭頂:“回去吧!這裡再也沒有你可以留戀的人和事,不要再來了。”西鸞拉開他僵直的手,回首仰視著他。
對方的臉已經越來越模糊,眼白部分佈滿了紅色的血絲,眼球成了金眸。依然還是那身洗得乾乾淨淨地道士服,背部微微佝僂著,雙腿筆直。
他俯下身來,平視著她:“我知道你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可是你不會說。以前我不懂你的沉默,可現在我要感謝你的寡語。我知道自己前世做錯了很多,悔改的路早就斷絕了。我總認為你瞭解實情之後說不定會原諒我對你的傷害,真正面對之時我又發現自己都無法勸服自己的心。”
“帝俊的記憶只到這裡。他的那一世有甚多的錯誤誤解和悔恨,他沒法彌補,只能寄託來生。可惜,輪迴之後的我,總是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而忽略了今生的念想。”他苦笑,“我又做錯了。”
他掏出最後儲存的那一張符紙來,黃色的紙張不懼海風,掙扎的燃燒著。
“若是還能相見,希望你依然如初見,而我喝了孟婆湯,”紙張燒去過半,他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