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一個落腳處走到這兒,要將近兩個時辰,早上出門的人,到了這個點兒上,也差不多該餓了。宋家集子離得倒是不遠,但從這條路上過來的人,不會往那兒去。從下河村,再往京裡走,又要近一個時辰的路途,捱餓的人是忍不了那個飢火的。她想支個攤子賣豆腐腦,順帶賣些油餅小菜。不說多,每天燒一鍋豆腐腦總是能賣掉的。一碗豆腐腦她打算收五文,十碗就是五十文,一鍋豆腐腦怎麼也能出個五十碗豆腐腦來,一天少說能賺二百文錢。
這念頭在秦春嬌心裡,像草一樣的茂盛生長著,她一整天都在琢磨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可做。到了晚上,易峋耕作回來,吃過了晚飯,她便將這事問了他。
但易峋連想都沒想,直接當面回絕。
易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桌上的燈火倒映在那深邃的眸子裡,閃爍著不明思緒的光。
秦春嬌坐在床沿上,雙膝合攏,兩隻小手也乖巧的放在膝上。那雙溫潤的杏眼微微下垂,細密的睫毛像兩扇小扇子微微翕動著,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陰翳,因而看不清底下的情緒,精緻小巧的鼻子下面,那雙紅潤的菱唇輕輕抿著,似乎透露著些許不安。
昏黃的燭火落在她身上,白皙的肌膚泛著些細瓷一樣的光澤,顯得嬌柔嫵媚。
但這份溫婉下頭,藏著多少心思?易峋不得而知。
在易峋的認知裡,男人頂門立戶,養家餬口,照顧妻兒那是理所當然。只有不像話不中用的男人,才會要女人出去賺錢。秦春嬌的父親秦老二,便是個典型的例子。打從小時候起,他就深刻的記得,隔壁那兩口子,男人從來遊手好閒,下地幹活,忙裡忙外的永遠都是秦春嬌的母親劉氏。劉氏除了忙活著地裡的農活,照顧秦春嬌之外,三五不時的還要把家裡雞下的蛋拿到集子上去換錢。
秦老二手裡有錢時出門酗酒賭錢,沒錢的時候就在村裡閒晃,問妻子要錢要不出,就伸手打人。
易峋的父親在世時,頗為不齒秦老二的為人,時常在家裡唾棄秦老二,身為一個男人吃軟飯,還動輒毆打妻子,簡直是恬不知恥。
吃軟飯這三個字,就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裡。
從少年時代起,他就在心底裡發過誓,絕不會讓將來的妻子吃苦受累。他會撐起整個家,為自己的妻兒遮風擋雨,這是男人該盡的職責。
所以,當秦春嬌提出想出去擺攤子掙錢的時候,他連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刺傷了他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他不明白秦春嬌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他自認為家中的境況也不算差,全村能過上易家這樣日子的,還真沒幾家。
當然,跟相府是沒得比的。
想到這裡,易峋的臉色微微一沉,問道:“你為什麼非要出去賺錢?是我短了你的衣食,還是你缺銀子用了?”
秦春嬌愣了愣,連忙說道:“不是的,我是想……我想著等春耕完了,家裡就沒有那麼多事了,每天閒著也是閒著,不如找點事做,家裡也多個進項。”
易峋說道:“家裡不用你出去賺錢,你閒著沒事做也就是眼下了。等將來有了娃兒,你也就閒不下來了。”
這話易峋說的再自然不過,秦春嬌聽得臉上一紅,還是說道:“不是啊,我想著多一個進項總是好事。”說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說道:“不然,你就當先借錢給我,等將來賺了銀子,我再還給你。”
借錢?
這一句,徹底惹惱了易峋。
如果她真的一聲不問,自作主張的拿了錢去做生意,他或許會生氣,但並不會動怒。畢竟,他早就說過她是他的妻子,家中錢箱的鑰匙也早給了她。給自己的女人錢花,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她竟然跟他說借錢,這是什麼意思?!
易峋只覺得胸腔裡有一團火在燒,他猛然起身,走到了床畔。
高大的身影籠罩在秦春嬌那嬌小的身軀上,她察覺到了男人的怒氣,本能的向後挪了身子。但這閃躲並沒什麼用處,粗糙有力的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硬抬了起來。
易峋盯著那雙清水一般的眸子,澄澈的眼眸映著自己的身影,微微搖晃著,她似乎有些害怕。
他眯細了眼眸,嗓音暗啞,一字一句的說道:“秦春嬌,你連人都是我的,憑什麼跟我借錢?”
秦春嬌咬了咬嘴,嫵媚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沒有說話。
他是她的男人,他的確可以說這樣的話。何況,她還是賣給了他的,於情於理他都沒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