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不肯離開。
仗著傷勢,淋漓盡致地任性,原形畢露的孩子脾氣,硬說將軍早派了人守在御醫那兒,他一去就會被直接送到“亡靈之家”裡做成木乃伊。雖是耍賴不肯走,又要抱怨晚上睡著會有老鼠躥來咬他的腳趾頭,七便在曬臺上撒放了許多幹薄荷,他說他討厭薄荷的氣味,她說那就拜託三哥去逮只貓來,他又說貓毛會鑽到他鼻子裡讓他不停地打噴嚏,她一惱,故意說:“只留點貓尿就好了,在這灑一圈,味是大點兒,準能燻跑老鼠,少爺您忍著點吧!”他方才沒言語了。將麵粉篩了又篩,一點沙礫都不摻,烘出餅來給他端去,他卻說寡淡沒味不要吃,她問他想吃什麼,他把頭一埋,閉住眼流水似地說:“肉汁鵪鶉蛋,蜂蜜釀乳鴿,風乾瞪羚腿,生醃牛肉卷,燻鴨,烤鵝,鵝肚裡煨上嫩豌豆,洋蔥牛尾湯,麥餅,攤到紙卷那麼薄,包上奶油餡,再給澆兩勺蜜,在井裡浸過半天的甜瓜,拿來的時候淋一點熬好的石榴漿,椰棗甜糕,葡萄酒要‘瑪瑞提司’,年份無所謂,但須得是靠北的綠洲釀出來的。”她耐著性子聽他扯完,揪住他寸短的頭髮就是一頓揉搓:“清醒清醒!曼赫普瑞少爺!您燒糊塗啦?這兒可不是應有盡有的永生之地——不過你要真那麼想吃,我也可以馬上就送你過去,您要去嗎?真要去嗎?”他給她弄暈了,舉白旗道:“拿來吧,我都吃!”
順從是一時的,不懂事才是常態。
黃昏時跑到渡口,換了別家新鮮捕來的魚,烤到滋滋冒油,噴香地端來給他,他卻把臉別過去,得了理似的傲然說:“我不吃魚!”
她的眉頭立時要打結,忍著氣問:“又怎麼啦?”
他橫了她一眼,不耐煩道:“你見過奈巴蒙祭司吃魚嗎?”
“你是祭司嗎?”
“我是貴人!祭司不碰的我也不沾,魚都不潔淨,鱗片裡附著塞斯神的邪靈,我不吃!”
“不吃就餓著吧!”她把陶盤往他面前一擱,他寧死不屈,埋住臉不理,她甩手走開。
隔半晌回上去收拾空盤,她笑盈盈地端來盆水,偏問他:“好吃嗎?”
他哼了聲,不語,帶著受辱的神情默默瞅著她。
“生氣啦?”她笑著逗他,“那讓光上來服侍吧?”
他馬上伸出油膩膩的爪子攥住她裙角,嘴裡嘟嘟囔囔地哼哼:“你也就這會兒能逞威風……趁著我還不能動……”
她從盆裡絞出亞麻巾,遞過去給他:“擦擦嘴吧,曼赫普瑞少爺。”
他不接,睜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她,她說:“少爺你傷到的又不是手。”
他不聽,目光直直的,隱隱藏著些怨艾。
她無法,“一會臉歪了可別怪我。”她說。
話雖如此,她擦的時候還是很小心的。
“七——”他拖住長長的尾音叫她,“你也敢逼著陛下吃魚嗎?”
“有什麼敢不敢的?”她微笑地答,“只要是我做的,他都會吃的,誰還能像少爺你這麼難伺候啊?”
他從鼻子裡噴出冷氣,“啊呀—呸!”他說。
“你說什麼?”她明知故問,團起手巾搓弄他的鼻子嘴巴,“不相信嗎?”
他“唉呦唉呦”直想要躲,無奈動彈不得,“你戳到我眼睛了!”他嚷。她忙收手,舉了燈盞挨近來,“哪隻眼疼?”她細細察看他的眼瞳眼瞼,“沒有戳到那麼嚴重,可能是亞麻巾稍微……稍微擦了一下眼角,有一點點泛紅……曼赫普瑞少爺,真的很疼嗎?”
他眼圈紅紅地望住她,他的臉就映在她的眼中,然而她眼波里盪漾的喜悅卻是因別人而生。
“少爺你都疼出眼淚啦?”她歉然道,“真對不住!你等一會,我去找祭司哥哥過來。”
他攥住她的裙角,不讓她離開,“等會敷一下好了,”他啞聲說,“你不要走,我還有話要問你。”
她困惑地看他一眼,不知他還有何示下,她將手巾在盆裡漂了漂,新絞了來擦他的手。
他趴在地上,隔著亞麻巾,感覺她柔軟的指尖一一擦過他的指節。
“七——”他埋下臉,語聲悶悶的,問,“他到底哪裡好啊?”
“誰?”
“裝傻!當然是你一眼就迷上的那個!”
“他哪裡都好啊!”她隨口答道,“又那麼帥!”
“帥?”他嗤之以鼻,“就因為他騎馬啊?”
“是啊,不服氣的話,少爺你幹嘛不騎呢?”
誰不想騎啊!可本地馬太矮,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