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那株病梅拂落在地。
陶製的花盆落地而碎,和著塵土發出一聲悶重聲響。
葉亭宴順著門框滑落在地,急切地去摸那株摔散的病梅,梅樹的枯枝幾乎已被削盡,只剩了一根疤痕遍佈的主幹,他低頭看了許久,想要爬起來,卻沒有力氣。
眼前?徹底滅下去,扯著他墜入某處深不見底的回憶當中。
是在落薇宮中的密室當中,他跌在門前?,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逐漸合攏的牆壁之間,帶走了最後一絲光線。
有冷汗順著脊背滑落,他往外爬了一步,朝她伸出手來,想說一句“救我”,卻像是被惡鬼扼住了喉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葉亭宴順著牆壁急切地摸索,想要尋找上次找到的那排氣孔,可不知?是不是今日心神大震的緣故,他找了半天,竟一無所獲。
有隱隱約約的聲音自牆外傳來。
“……你許久不來看我,我難免多心,我今日?應了阿姐的懇求,你便不要怪我了罷。”
“不知你在此處開闢密室,是為何用??”
“我自然是……”
他聽見宋瀾的聲音,偶爾夾雜了一兩聲落薇帶笑的言語,二人的聲音從一牆之隔處逐漸遠去,不知飄去了哪裡。他慘白著臉跪在地面上,幾乎顧不得被發現?後將會怎樣?,只是不斷在這面牆上胡亂摸索,想要將這扇門開啟。
然而一切正如落薇所言,他對?此地太過?陌生,連燃燈處都找不到,更何況開門的機關。
遍尋不得,他握著拳,無能為力地重重砸在冰冷的牆壁上。
耳邊的聲音卻變得愈發嘈雜起來。
再次睜開眼睛時,黑暗消失了。
他正身處於薰香冉冉的玉輅上,天空中忽有煙花綻放,周身被映得明明滅滅,他伸手扶住冰冷的鏤金手柄,剛要開口問一句,便有此起彼伏的聲音洶湧而至。
“——皇太子上元安康。”
轎輦落下,他強忍不適,渾渾噩噩地被人扶下來,順著鋪了紅色綢緞的臺階一路上行。
水聲夾雜著禮樂,如置身幻夢當中。
他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此處是汀花臺。
沒有立碑、沒有金像,高懸著各色明燈——這是天狩三年上元夜的汀花臺!
年輕的皇太子站在臺上,佛道分列兩端,一側敲魚唸經、一側揮舞拂塵,有內官展開手中的禮卷,揚聲念著祝辭,他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般跪地、起身,再跪、再起,兩個面容姣好的宮人在他身邊灑水焚香,迷離香霧中,有人遠遠地喊著:“禮——成——”
宋泠總覺得心中惴惴不安,像是有塊石頭堵著一般,他捂著心口站起身來,在華服中踉蹌了一步,隨身的侍衛連忙上來扶他,低聲問:“殿下,怎麼了?”
“無事,無事,”他說,“只是總覺得有些不安罷了……”
可祭祀典儀已成,為何要不安?
臺下已被禁軍團團圍住,雖人潮如織,總歸算是井然有序,宋泠瞥了一眼,冠冕上的珠玉在眼前叮噹亂撞。
似乎是瞧見了他愈發不好的面色,那侍衛扶著他的手臂,發覺他手腕處隱隱發黑,不由驚恐道:“殿下,你怕是中毒了!”
他忽然一步都走不動了。
胸口滯悶如死,自過?御街之後,他就一直覺得不適,只是強撐著將典儀完成罷了。
此時儀禮已畢,心口傳來一陣強似一陣的抽搐痛楚,宋泠面白如紙,維持著最後一絲清醒道:“無事,你將本宮扶至玉輅上,急召醫官於明光門外等候,不得……外洩……違令者……斬……”
話音未落,他頭頂上的一串明燈忽然悠悠盪盪地掉落了下來。
他抬頭看去,四處明燈紛落,墜星如雨。人潮本是平靜無波,卻伴隨著這照明燈源的熄滅亂了起來,汀花臺離汴河繁華處不近,若驟然失了這許多燈源,怕是會直接陷入一片漆黑當中。
身側的侍衛陡然警覺,拖著他近乎失力的身體重回了汀花臺上,拔刀高吼了一句:“金天衛,護駕!”
可混亂的人群已經將先前守在臺下的禁軍淹沒,有人越過?了長階,向?臺上奔來,四下亂作一團。宋泠近身的侍衛將他帶至祭祀案後的隱蔽之處,邊走邊道:“殿下,撐住。”
竟有人在此設計,意?圖行刺?
宋泠驟然生了怒意?,抬手想要拔出腰間的佩劍,可他卻發覺,自己如今竟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
先前在說什麼……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