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吧?”
老頭兒迴轉身,翻著眼皮打量了一下韓黑兒手中的舊衣服,一臉不屑地說:“你那東西,一元錢都不值。”
韓黑兒沒轍了,可他說啥也不願失去自己視若生命的東西,瞧著四周無人,就豁出去扔掉雙柺,“撲通”一聲跪下,眼淚汪汪地哀求:“好我的叔啊,我叫上你一聲爺,爺呀,你把東西給我,我保證兩天後給你把錢籌齊還清!”
理事長 二十一(2)
這令人心顫的一幕恰被剛進村口的馮兵和程靈敏看見了,兩人在驚駭中加快了步子。
收破爛的老頭見來了兩個幹部模樣的年輕人,就扭頭說:“同志呀,你倆給咱評評理兒,這娃他娘把爛貨賣給了我,他可追上要反悔,又掏不出一分錢贖金,天下有這理兒?”
馮兵趕緊上前,攙扶起淚流滿面的韓黑兒,關切地問:“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韓黑兒,對吧?那捆書稿得多錢?”
“就三個元。”急於脫身的老頭搶先答道。
“三元?!”程靈敏和馮兵驚得半天合不攏嘴。三元錢讓一個年輕人拋棄了常人視若生命的尊嚴,這帶給他們的震撼不啻天崩地裂。
細心的程靈敏立馬掏出五元錢,塞到老頭兒手中:“大叔,這下行了吧?!”
“這哪能成,我得給你找上兩個元哩。”
“不用啦,耽誤您好長時間,對不起!”
老頭兒連連道謝,小心翼翼地把錢揣進衣兜裡,這才拉起架子車一顛一顛著走了。
目送著老頭兒的身影隱沒到倉頡廟後面,馮兵和程靈敏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倒是善談的韓黑兒打破了沉默:“同志,謝謝你們幫我贖回了書稿。”言罷,就要伏身鞠躬,程靈敏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攙住了韓黑兒:“韓黑兒,我倆是縣殘聯的,今天專程來看你。”
“那就先進家坐坐,喝上口水。”韓黑兒迅速恢復了平靜,與剛才的委瑣判若兩人。
三個人一路無語,只聽得見韓黑兒腋下的木拐“邦、邦、邦”叩擊著路面。剛走到破敗的院門前,與正要出門的黑兒娘碰了個正著。
“娘,這兩位同志是縣裡來的。”
娘立馬換上了笑臉:“幹部同志呀,進屋坐。”
程靈敏和馮兵跟在韓黑兒身後,踏進了低矮的房門,他們又一回驚得張大了嘴巴:這是時下農村已很少見的一邊倒廈房,進門一方土炕佔據了大半空間,靠背牆擠著個已辨不清顏色的黑不溜秋的老式木櫃,櫃上滿是摞得一尺多高的書籍報刊,房間最敞亮的土炕頭,雜亂無章地堆滿了報紙、書頁、稿紙,一個還插著筆桿的墨水瓶,幾隻油筆旁邊就是那篇已抄寫得整整齊齊的新聞稿件。
程靈敏和馮兵對視了一眼,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著實料不到,這位七里原上人所共知、在縣廣播站都掛了名兒的“土記者”,這麼多年是趴在土炕頭寫稿的。
韓黑兒不好意思地笑著招呼:“對不起呀,家裡連條凳子都沒得,就坐炕沿歇歇吧。”
熱情好客的黑兒娘,端著兩茶缸開水擠進來說道:“喝口水,咋還站著,坐嘛,快坐嘛。”
兩人同時伸手接過茶缸,儘管上了七里原後一路奔跑,他們焦渴難耐,可誰也喝不下去。程靈敏忍不住問:“大娘,村上鄉里不知道你家的困難嗎?”
娘嘆口氣兒說:“鄉上村上常來人哩,逢年過節給上一袋面一罐油。人家都曉得咱黑兒掙稿費哩,哪顧上咱的難處,娃轉眼奔上三十的人咧,連個物件都沒人說。”老人說著,低頭抹開了眼淚。
程靈敏望著沉默不語的韓黑兒問:“韓黑兒,你家裡當真連幾元錢都沒有?”
韓黑兒皺著眉頭搖搖頭,倒是黑兒娘不管不顧接上了話頭:“家裡就只有二畝地,還叫親戚幫著種哩。娃掙下的這點稿費連油鹽都置不齊,不瞞縣裡同志,今兒晌午又沒丁點鹽咧,我用娃的東西換了兩袋袋……”
“娘,甭說咧,咱圈裡那頭架子豬賣了,不就有錢啦!”
馮兵實在聽不下去了,就問:“韓黑兒,家裡這麼困難,為什麼不找縣殘聯?”
韓黑兒笑笑,沒吱聲。娘甩了把鼻涕說:“我老早就催娃去給縣裡言傳一下,二愣子偏就不去,還說啥哩,縣裡頭事兒多,咱好賴能過下去,甭給政府添麻煩。”
老人樸實的鄉語,又給了馮兵和程靈敏心頭重重一擊,這就是中國最底層的老百姓,一個有骨氣的殘疾人,即便他們在怎樣的困境中掙扎,甚至連鹽巴都買不起了,可他們仍然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