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人的猥瑣可與敲打自己額頭的老頭媲美,嚷嚷著,猙獰的蒜頭鼻子追趕上來,要將自己吞掉。自辰到午時,慣於不吃早餐的雲帆感覺肚子餓時,大吼一聲撐地而起,拳頭狠狠推向蒜頭鼻子,喊道:“逼我吃了你”的時候,夢破開,睜眼似是漆黑,柴火光送來,刺耳的沙啞聲響起,“啊,我的鼻子”,啪啦,瓷碗的破碎聲卻顯沉重,雲帆大力地呼口氣,醒過來不易。
“小子,手真黑!”老頭捂著鼻子,小心的湊近身來。“藥潑了,老子的飯碗也被你打破,你……”老頭掃視幾片破碗,一時無語。
雲帆感覺渾身痠痛,醒來的喜悅頓時去了大半,“我怎麼還在這?”
“你小子一直都在這,哦,是來這三四個月了。昨天你癲樣,看來我大意的,想不到居然倒地不起,一時昏迷,這是怎麼回事?”
“被鬼嚇的,差點要了我的命。”
“鬼?是厲鬼吧。我看你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撞邪。這破廟住了這麼久,沒鬧過鬼的。”
“沒事,我還是龍jīng虎猛的,可吞下一頭牛。老頭,有東西填肚子嗎?”雲帆揉揉肚皮,五臟廟空空,難提jīng神。
“叫我鍾伯,別不知尊敬老人家,虧老子還帶你混了幾個月。”鍾伯轉身近了火堆,使竹棒挑開燃柴,劃出兩根黑乎乎的物事,“這年頭,有得番薯吃就不錯,”鍾伯將番薯放進碗中,遞過來道:“大的你拿。”
雲帆伸手輕戳薯皮,煙火氣重,皮肉皆燙,暫不能食,混著煙味的薯香在飢餓人面前,卻是美味。將碗放在地上,雲帆帶了歉意,抱拳作揖道:“鍾伯,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小子無的放矢,請您多多包涵。”
鍾伯揮揮手,咧嘴一笑:“好了好了,別文縐縐的,老頭我不吃這套。”
“嘿嘿”雲帆附和著,肚子爭氣的叫了一聲。嘆口氣,醒過來,清醒不見白天,黑夜中仍是迷惘,無緣無故的來到此地,雲帆餓了,嘴角卻更感苦澀。
“小子,少年不識愁,你有大把年華,比我一把年紀,沒幾年好活的人,多多東西未曾嘗試,應該歡喜才對,怎麼愁眉苦臉,笑一個。”鍾伯勸道。
“也是,既來之,則安之,來,鍾伯,吃番薯。”雲帆抓過泥碗,微微展開雙頰,送至鍾伯前。
“嗯,好,好,我吃個小的就行。”鍾老頭挑了根番薯,輕皺眉頭,旋則緩開,自然,他知道少年心xìng,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明天不定這小子就能恢復過來,至於昨天雲帆的怪異行狀,老頭雖存疑惑,卻過了好奇之年,非必要便不強求凡事見個真切,這大概也是老年心態,畢竟jīng力不濟,難得糊塗。
雲帆忙道:“您老人家拿這個吧,大塊的肉多。”
“行了,知道你小子尊老。老了,對付不了大個的,小小足矣。”鍾老頭推卻,“等等,待我取些水來,你先喝點,再吃不遲。”
“謝鍾伯。”
“見外。”
番薯烤個外焦內嫩,肉鬆散成條,抽而食之,為人間美味。老少二人舔乾淨指間碎末,雖只得半飽,灌下水後,也能摸摸肚皮,生存不易,半飽亦可貴。雲帆緩了口氣,jīng神稍振,與鍾老頭作飯後之談,心慢慢平復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非口頭大話,不適應者不免被淘汰,提前化了黃土。
鍾老頭自道潦倒半生,而今行乞過rì,老無所依,所嘗不過人間冷暖,市井百態,老來半截腳進了黃土,於他而言,通透世事,活著rì子見稀,唯痛快的、快活的、平靜的了了餘生,便為最大的幸福。
“管他身居廟堂,或落入江湖,終究變成黃土。”鍾老頭嘆了口氣,輕聲道:“不過,小子你還年輕,行乞不是長遠之計,名利浮雲,男兒亦應帶吳鉤,帶鉤……”漸漸地聲音低了下去,鍾老頭喃喃自語,已躺在草堆上,眯眼見周公去了。
“名利,名利。”雲帆沉吟著,手指挑挑破碗,粗糙的被磨成光滑,且布了汙垢,持之可承一生。火光映照著這張臉,手撫之,似一張辰時的太陽。雲帆伸展雙腳,光腳丫的膽小,仍需勇氣站立,遠行啊。噓一口氣,廟門外月華正濃,十五六或十七八的夜,夏蟲鳴叫,子夜,睏倦了別人,雲帆忽湧出懷鄉病者的思念,月圓夜,叫我如何不想家。
第二章 朝雨
() 雲帆在破廟躺了三rì。吐血後的靜養,喝些鍾老頭熬製的草藥,咽番薯,或者饅頭,這已是老頭努力的結果。乞討一天,運氣好時得幾塊銅板,也有一無所得的運道。雲帆懷念起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