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才沒聽見那追在身後的聲聲喊,直到一個人影自身側追著跪在身前,小草才恍然停了步子,定睛看,這眼前氣喘吁吁還行著大禮的,正是謝家那位老奴。
“老先生,這是為何?”
“多謝櫻公子大恩大德,老奴來世願做牛做馬,以報您對我家公子的救命之恩。”
“你是說?”
“回稟櫻公子,您方才剛離開天牢,就有人送來了聖旨,免了我家公子的死罪,即刻啟程,去往靈戒寺。”
“免了死罪……去往靈戒寺……”小草小聲叨唸著,眉間終於舒展開來,對於謝祈,他深深的欣慰,因為這可能已是最好的結局。不過在他心裡,說到底,無論是誰,無論對他作過什麼,最後能夠免於一死,總算得上是件好事。
“櫻公子,押送我家公子的隊伍一會就會往這邊來,老奴覺著我家公子應該希望能再親自與您道個別。老奴先行回去,收拾些細軟,在城外候著,隨我家公子同往靈戒寺,方能有個照應。”
“嗯,老先生先請,我在這等一會便是。”
沒有邁出腳步,只是任溫暖的風輕輕掠過頸側,幾乎是翹首瞧著街角,可還沒等到押送謝祈的隊伍,就自身後竄過一串百姓推搡而過,擠得小草跟著往前走了兩步。再看四周,不時有百姓三兩成群,滿面憤憤的匯進人流,而大家腳步的方向正是小草望的方向。
“快走,那謝賊的兒子就在前面。”
起初小草還忙著躲閃,心裡覺出有什麼不對,卻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那隱約之聲飄進耳朵,才臉上一繃,撩起衣襟融入人群之中。前幾步還邁得出去,可不一會兒,人流就變得越發擁擠,小草只能仗著自己的身形在狹小的縫隙間奮力穿行,額上頸間溼滿了汗,是走得艱辛,更是心急。因為隨著步伐的前進,先前的雜碎議論已經彙整合異口同聲,此時在耳邊隆隆響起的只剩下一句——亂賊之子,死有餘辜。
菜葉,樹枝,石子……已經點燃了情緒的百姓們,無論男女老幼,紛紛一邊咒罵著,一邊抓起手邊的物件,向著長街中央的那片小小空地扔去。負責押送計程車兵手執長矛,只是抵著試圖上前的百姓,卻始終不發一語。或許就像一直飄到天際的喊聲,所有人的心裡都覺得那個孩子該死。
“住手!”小草扒開最後一層人牆,從長矛下方的空襲鑽進了那片空地,這突發的情況讓所有人都手中一滯,藉著這個空檔,看著蜷縮在中央微微顫抖的小小身軀,看著四周冒著紅光殺機的猙獰眼睛,小草輕輕地搖著頭,幾乎乞求的喊出了一句,“他只是個孩子!”
“他是反賊的兒子,就該死!你敢包庇反賊,一樣該死!”那聲伴著一顆石子作為回答打破平靜,劃破了小草的額頭,也劃破了小草的心。
“該死!”“該死!”“該死!”
那兩個字好像洪水一般卷著巨浪撲面而來,當天空突然黯淡下來,小草好像在那一瞬再一次看見了人們最醜惡的本性。張開雙臂,俯□,用自己的身體去保護那個剛剛才被自己救下的生命。石頭,拳頭落在身上,小草的眼角流下淚水,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他不明白,人,為什麼要有那麼多的仇恨。
人群最終散開了,因為守在櫻都的寇滿聽到訊息,就連忙派了人。
小草踉蹌著站起來,又為護在懷裡的謝祈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兩人都沒出聲,只是在百姓依舊憤恨的注視下緩緩走向南城門。
“謝櫻,就送到這吧。”謝祈停下腳步仰起頭,等小草也轉過臉,才看清他額上那抹豔色的紅。
配合謝祈抬起的手,小草微微的放低了身子,在那隻攥著衣袖的小手按住傷口的同時,謝祈又開了口,“我可能真是死有餘辜,可你不該,是你守住了他們的太平,但他們就這樣報答你,那些百姓只會盲目的服從,盲目的仇恨,為這樣的人去死,你還覺得值得嗎?”
額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滴,謝祈的身影也在晚霞中漸漸遠去,小草卻還痴痴的立在原地。應該都償還了吧,那些欠下的債,那些許下的願,只是最後的問題他沒有回答,同樣的問題他又何嘗沒問過自己。
嗒嗒的馬蹄自身後遠遠而近,始終沒有放慢速度,只是在十步之外多了下馬奔跑之聲,步步震在心裡。小草這才轉身,一雙手掌已經牢牢擒住他的雙臂,然後是粗粗的喘氣聲。
“我沒事。”沒等著問,小草就淺笑著道出了那人寫在臉上的擔心。然後那個曾經在心中百轉千回的答案再度清晰——只要你覺得值得,我就覺得值得。
☆、第九十章 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