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奇異的力量,它不但洗刷了我的罪證,還帶來了一個人。
「光……喂,阿光。」面前的人叫著我,他還伸出手來拍拍我的臉。
我驀地回過神來。看見他。
「你在發什麼呆?」名月微笑地盯著我:「我在上面看你好久了,你不是來找我的嗎?為什麼一直站在這裡不上來?」
我定了定神,看了看身邊周圍。
現在已經是大白天了,陽光刺進我疲倦的眼睛,街上高速行駛而過的子彈車一輛接著一輛,發出輕微的嘶嘶聲。
原來我又跑到這裡來了。
自那個夢開始之後,我就總是會毫無意識地逛蕩到此處。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那扇窗子。
有一次名月經過樓下,他很驚奇:「好巧,又在這裡看到你。」
他說:「其實以前你也來過這裡一次,不過我想你不記得了。」
然後他把我帶上他家去。
自那次以後,我就常常自己一個人跑到他樓下來。
「你在作著什麼白日夢呢,光?」名月說:「你這樣一動也不動的樣子,我以為你又掉螺絲了。」
我呆呆看著他,慘白著一張臉。
他嘆了口氣,說:「來吧,讓我給你泡杯咖啡如何?」
把我帶回家去對名月來說已經成了件平常的事。
有時我會定定地站在那裡不作任何反應,因為每當我這樣做的時候,他就會不自覺地拉起我的手,把我牽走。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迷失已久的方向突然得到清晰的指引一樣。
終於有人願意把我帶出那個陰霾的角落,讓我站在陽光底下。
我看著名月無意識仰起頭來觀望天氣的樣子,我想只要待在他身邊的話天空就會放晴吧?
一定是這樣的。
只有他能救我。
我知道。只有他可以做得到。
因為我只在他的小說裡,常常看到令人心痛的希望。
第三章
那個孩子,常常站在我的樓下。表情迷惘,神色遊移。
我不知道自己對他,究竟抱著怎樣的心情。初遇到重生後的他,貿然地打了招呼,已經使我非常後悔。
他本就在他的路上好好地走著,不該因為我的出現,又回切到已經消逝的過去。
那個應該已從他的腦體晶片中徹底被剔除的,甚至連我也不甚瞭解的「過去」。
作為他「上一輩子」最後見過的「外面的人」,我這是在幹什麼?這是不對的,違反了機器人修復規則所規定的:「讓過去永遠成為過去」
但,讓我最不能釋懷的是,他曾忍受巨大的痛苦,吃力地對我說,光……這個名字,不要忘記了。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將希望寄託在我這個「出賣」了他的人的身上。他不要失去,這段記憶至少,還能為他記憶下一個名字。
我由此知道,他是多麼不想「忘記」。
是段對他來說痛苦而重要的記憶吧?殺了相處四十年的養父母——那個「R2」的人曾這麼說。那麼,這個名字可是他的養父母給他留下的禮物?
我知道自己喜歡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用愛瑪的話就是,容易感性地思考一切問題,感情豐富且自以為是。
而其實,也許什麼也不是。
可是我無法忘記我們的相遇,潑天的雨,露天的人。刺痛我神經線的雨裡溼透的身影。
所以,我伸出手去,拍了他的肩膀。於是,我和他,本只有一個交點的兩條射線又一次交會在一起。
我是任性的,我知道。那就讓我這臺老機器在報廢前,再任性一下吧。
他顯然一樣對我並不陌生,跟我說起我的小說,也一樣頭頭是道,似乎他早已是我忠實的讀者之一。我只能說他們幹得不壞,很清楚我的書深受時下青少年的擁護,只要稍稍加進一點內容,他的思想就能跟上時代潮流。這樣才能符合他新的身份。
那天在超市裡意外地碰到。他跟一位慈愛的母親一起,見到我時也是一愣,但我們都沒有打招呼。這是他新的角色,我悄悄地走開。轉過身時,聽到那位母親低低地叫他「小炎」。
我該叫他小炎的,其實。
光,這個名字已是禁忌。如果給「R2」的人聽到,不僅是他,連我也很可能受到牽連。作為一個活了五百多年的機器人,這樣做太不明智了。
我只能有時壓低了聲音叫他,或是乾脆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