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災民!”楊行密道∶“那些災民仍在受著飢寒與瘟疫交逼,還有依舊留在樂山的災民,我想合共也有十多萬人吧?”
想到至少有十多萬人流離失所,想到那些孩子餓死。病死的屍體,楊行密只感到心頭惴惴難安。
住溫答∶“空想並不切實際,我們根本幫不了他們!”
楊行密悒悒而道∶“不!是有法子的!只要我…”
他沒有把話說下去,他白然看見了一個人正朝小廬步來。
是花賤!
只見她正滿臉死氣沉沉的步近二人。
楊行密並不感到意外,他算準了她在知悉錢柳的死訊後,必會前來找他們的。
但他卻未料到花賤甫一見他,劈頭所說的竟是一名莫名其妙的話。
她呆呆的道∶“我…偷看了。”
偷看?
她究竟偷看了什麼?會令她有如此死氣沉沉。靜得可怕的表情?
楊行密正欲相問,花賤已把一張字條遞了給他;他還未開啟一看,花賤已悽然道∶“我一直都在懷疑,到底…錢少爺為何會答應幫主監視你們?他為何…要接受這個無聊的任務?難道…他真的如一般金甲軍眾所說,只想…邀功?直至我知悉他的死訊後,我不用再懷疑了。
我終於忍不住偷看了…錢少爺叫我別看的這張字條,方才發覺…原來他…他不但…沒有些微…得益,還需要…付出…不菲…代價…“
她的嗓門已漸沙啞,眼淚也忍不住從她的眸子滑了下來,她淚眼思思思思的瞧著楊行密,十分艱難地完成她猶未說完的話,道∶“他為了…你們,與幫主…賭他的…一雙…眼睛!”
說罷終泣不成聲。
“一雙眼睛”四個字恍如霹靂雷霆,狠狠轟進楊行密與住溫耳內,住溫當場滿臉通紅,因為他當日也是自以為錢柳是為邀功才會監視他倆的。
楊行密閃電般開啟那張字條,他終於看見了…
那確是一紙賭約,列明瞭若楊行密與住溫不能及時回來的話,黃巢將要挖下錢柳的一雙眼睛,以示他“有眼無珠”,錯看了人。
賭約上還有錢柳草而有勁的簽名,可見他籤時如何爽快,如何堅信,如何狠!
他終究沒有錯看了楊行密與住溫!
他自己卻反被這世界錯看了!
楊行密的心不禁直往下沉,一雙本已乾涸的眼睛又復濡溼起來,一直在他心頭猶豫不決的抉擇,就在此刻,他狠狠的決定了!
花賤猶在絕望地啼哭著∶“為什麼?為什麼錢少爺要…保證…你們?為什麼他寧願…豁出…性命…也要救那些…孩子?為…什麼啊?他…為什麼…這樣傻啊?”
楊行密惻然盯著她痛如刀剮的臉,他忽然發覺這個十四歲的女孩,對錢柳竟已有一種超越主僕的感情…
她扳過她的身子,毅然道∶“花賤,難道…你還明白?錢師兄如此做。只因為…他深信這樣做…不但絕對正確,而且,也是此世生而為人,應該要…做的事…”
花賤淚痕披面的看著他,悲慟地問∶“應…做…的事?”
“不錯。”楊行密眺著漫天的風雪,十二歲的他居然唏噓起來∶“既已生而為人,若自認為應做的事,即使…死,也還是…會毫不考慮。一意孤行地去幹吧?”
他言畢瞥了花賤與住溫一眼,悠悠的道∶“今日,我也恍然明白這個道理,也到了我該實行這個道理的時候!”
他說著愀然地轉身,再沒理會住溫與花賤,逕自步去。
住溫默默的看著楊行密遠去,良久良久,眼角陡地淌下了一道淚痕,神色黯傷的道∶“楊,我終於明白你要幹什麼了…”
花賤訝然問∶“住溫,楊少爺…將要幹些什麼?”
住溫道∶“他,他將要為災民幹一件他不想幹,卻又應該,必須去幹的事。”
花賤仍是大惑不解,惟有凝眸目送楊行密漸漸遠去的孤單背影。
他的頭髮猶在風雪中飄揚。
如雨。
如絲。
如恨。
卻不如意…
天下第一樓內。
黃巢正欲就寢,忽地,樓外響起一陣落寞的敲門聲。
黃巢非常訝異,這麼夜了,還有誰有這樣的膽子敢來騷擾他?
“誰?”他沉聲問。
“我。”門外人直截了當的答。
黃巢當然認得這個聲音,他想不到他竟會這麼夜來找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