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天生愚鈍,不可能沒察覺。可皇太子劉榮就是那麼安安靜靜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下去,似乎他的整個感覺系統暫時罷工了。
書房的斜對角,太子太傅竇嬰手裡拿著卷竹簡,眼睛卻盯牢書案旁的兄弟倆,若有所思。
似乎是遇到什麼難題,劉榮停下筆,略微沉思一會兒,嘆口氣,將已寫到五分之三的素帛推向一邊;然後,掀開放在案頭的錦匣,從中又抽出一幅嶄新的素帛。
“阿兄!”河間王劉德不滿了,伸手攔住兄長的動作勸阻道:“阿兄,何必如此?”
只不過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小筆誤而已!
誰寫文章沒點錯字錯詞呢?用墨塗去,接著寫就是,何必為一點點瑕疵廢掉整篇??太苛求了。
別說嫡母薄皇后不一定生兒子;就算真生了弟弟,也沒有非要皇太子親自撰寫賀表的道理——太子宮養著那麼多家臣書吏呢!
“二弟,中宮尊貴,為人子者……書信豈有委託小吏之理?孝道,孝道!”慄太子輕輕地推開二弟的手,依舊提起筆,開始重新謄寫賀表……
河間王很無奈,只能怏怏地收回手,心底仍然覺得不妥——不舒服,太不舒服了。誰都知道,一旦皇后生下嫡皇子,大哥的儲位能不能保得住都難說,還道什麼賀啊?這不是自虐嘛。
將兩兄弟的表現收入眼中,魏其侯竇嬰捋著鬍子,滿意地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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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太傅剛想表揚兩句,宮室外口的拉門一響,一個被刻意壓低的尖細聲音鑽進來:“殿下,殿下!”
聲量實在不大,所以開始時誰都沒注意。
門外的人應該是急了,揚了揚聲,再接再厲:“殿下,殿下,殿……下!!”
這回劉榮聽到了,狐疑地看向門口——聽得出,是他最親信的張宦官。可是,前頭不是囑咐過他不許來打擾嗎?
宦官:“殿……下……”
‘看樣子的確有急事!’
向太傅道個惱,慄太子高聲命張內官進來。
“殿、殿下……”
門一開,張宦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進來,還沒站穩呢,就急忙忙報告:“……殿下,左良娣……慄良娣……”
劉德聽慄良娣要生了,忙不迭向兄長道賀:“阿兄,恭喜,恭喜!”
慄良娣非但是他嫂嫂——雖然不是正牌嫂子,只是偏房——也是他親舅舅家的表妹,親上加親的,自然是大喜事。
“哦……如此呀,”
慄太子劉榮禮貌地笑著,先謝了謝弟弟的好意,隨後再度提起筆,接著寫奏表;
邊寫,邊詢問有沒有通知舅舅家?想了想,又提醒別忘了還有皇宮——母親慄夫人那裡對慄表妹的身體情況一向關心,要生了,得及時通知到。
出乎意外,一貫以訓練有素著稱的張內官此時似乎突然間全盤忘掉了應有的規矩和本分,來了個答非所問:“殿下,稟殿下,右良娣亦臨盆……在即!”
小張宦官的臉色有些發白:其實,如果單單是慄良娣,他就不進來報告了。太子說過不希望被打擾的,只需待河間王和魏其侯離開後向太子言語一聲即可。但是,但是,右良娣周朵也要生了……對這位昌平翁主,他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拖延!!
“咦!梅寶?!”劉榮手一抖,筆尖在素帛上劃出一道清晰的墨痕。
河間王劉德聽到宦官的話,眉頭立即鎖起。
慄太子劉榮快手快腳地放下筆,
將表章往邊上一甩,撐著案面打算要起身……
“殿下,且慢!”
太子太傅竇嬰沉沉的話語,兜頭壓過來:“庶室產子,何足道哉?孝道……孝道!”
“太傅?”
劉榮仰頭,有些膽怯地期待地看向老師。
太子太傅竇嬰卻面無表情:“嗯?太子!”
慄太子在竇嬰太傅嚴厲的表情下屈服了,默默坐回案後,繼續抄賀表。
寫了兩列不到,
躊躇著,躊躇著,劉榮抓住機會偷偷轉向二弟:“阿德?”
劉德蓄意避開長兄求助的目光,
嘴裡當然不方便講,心裡的埋怨卻隨同層層的煩躁和擔憂一齊湧現:這個周朵,還真能挑時候!湊什麼熱鬧啊?但願別……
可是,
如果……萬一……
哎呀呀,
光想想——就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