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店內,右邊那面牆放著一個附有玻璃門的書櫃,裡面塞滿推理小說的單行本,二樓角落的房間則收藏許多從二次大戰戰前到戰後這段時間發行的推理雜誌,其中《新青年》(1)這部雜誌從創刊號到戰後的廢刊號一冊不缺,不但被店長視為珍寶,更令我們這些推理迷垂涎三尺。
在“紫煙”裡,永遠都能看見一橋大學的教授或學生的身影。就地理位置而言,由於它就位在學校後門外,因此是上課前或蹺課時消磨時間的最佳選擇,尤其是我與妹妹蘭子所屬的“推理小說研究會”的成員們,更是這間店的常客。當然,我們會以討論推理小說為配菜,各自享受自己喜愛的飲料。
我們“推理小說研究會”在這間店舉辦過無數次推理小說討論會,舉例來說,我們常討論的話題有以下這些:
雖然同為艾勒裡·昆恩(2)的書迷,但A認為《X的悲劇》是昆恩的第一名作,B卻主張國名系列《荷蘭鞋子的秘密》才是最棒的作品。兩人唯一共通的看法,就是覺得《Y的悲劇》的價值並不如一般推崇的那麼高(誰能接受“圓形的鈍器”與那個東西竟是同一個字),但其他方面,這兩人就像兩條平行線,毫無交集。此外,還有認為《多尾貓》才是最佳傑作的怪人。
其他還有殺害愛德恩·杜魯德(3)的人究竟是誰(又或是,他真的死了嗎)?福爾摩斯到底是哪一所大學畢業(4)?年輕的阿嘉莎——克莉絲蒂(5)為何失蹤?卡特·狄克森的《猶大之窗》(6)中,密室的門為什麼被裝反了?推翻不在場證明的名偵探鬼貫警官(7)究竟叫什麼名字……等等。
我們總是在溫暖的氛圍下討論這些主題,就像嚴寒的冬日裡圍繞在燃著熊熊火焰的暖爐前。我們常因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中,而對時間的流逝渾然不覺。
不過,這個早晨,根據當時在場的人所提供的證詞,這起突如其來的怪事始末大概是這樣——
上午十點整,船長一如往常地將咖啡店的招牌放在風雪吹襲的馬路上,“紫煙”最重要的兩位客人則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吧檯前的圓形高腳椅。
“船長,快幫我泡杯香濃的咖啡!我快凍死了,真想喝一大杯熱咖啡!”說出這句話的,正是這間咖啡店資歷最深的老客戶,也就是在一橋大學理工學院教授數學的朱鷺澤康男教授。教授是一位將新出版的推理小說當作安眠藥,一冊不留地讀完才能入睡的強者,也是我們“推理小說研究會”的顧問。
朱鷺澤教授自稱他那頭灰白髮絲是男性魅力的象徵,總是將髮質粗硬又帶有卷度的頭髮仔細地梳成三七分邊。他的身高中等,但稍嫌纖瘦,鼻樑很細,再加上戴著一付細框眼鏡,因此給人有點神經質的印象。教授年輕時,常因學術研究的關係而出國,目的雖是出席學會或蒐集論文資料,但每次都會在機場商店購買平裝推理小說來閱讀,讀著讀著,便逐漸愛上推理小說這個世界。
朱鷺澤教授最愛範達因(8)筆下的偵探菲洛·凡斯。他最自豪的,就是擁有“——殺人事件”系列的所有初版版本,包括在美國首度露出的雜誌《Scribner Magazine》(9),以及所有原文書與翻譯書的單行本。
有一次蘭子這麼問他:
“教授,範達因的作品裡,您最喜歡哪一部?”
“當然是《主教殺人事件》(10)!那偉大又破天荒的動機,還有在童謠與殘酷殺人惡行之間取得的平衡,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它還棒的作品。”朱鷺澤教授的眼睛在眼鏡後方銳利地轉動。
“您說得沒錯。我也贊成那是推理小說史上最偉大的作品。”擁有一頭如好萊塢影星般長長鬈髮的蘭子,用手撥了撥瀏海道,“可是,如果偵探菲洛·凡斯沒有出現,兇手早在第一起殺人事件裡就會被逮捕了,事件也能更快解決。因為‘懷疑第一發現者’就像‘尋找女人’這句話一樣,是犯罪調査基本中的基本——”
當時我聽著兩人對話的同時,還得拼命憋住笑。
朱鷺澤教授是一位具有紳士風度,講起話來相當沉穩的人,然而,在大雪紛飛的這一天,他卻說得相當起勁,手指不停地敲打吧檯的桌面。
喝下香醇的熱咖啡之後,朱鷺澤教授也恢復了元氣。他在圓形高腳椅上調整好坐姿,點起一根菸,然後對吧檯里正用一條大抹布擦拭咖啡杯的店長提出強力的論述。
“——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偵探那種犧牲小我的情操。為什麼偵探這種人費盡千辛萬苦地解決事件後,卻將功勞拱手讓給那些笨蛋警察?難道他們對名譽或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