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婚變
·九、性愛反思·十、寫作與心靈生活
·十一、不是博導·十二、安靜的日子
·十三、仍是那個我
附 錄
周國平:事實上,在我迄今為止的生命歷程中,我經常有為自己寫自傳的念頭。我喜歡活得明白一些,不是糊里糊塗地活著,而寫自傳就是一種讓自己活得明白一些的方法。
·附錄 周國平出版年表
·周國平坦誠寫自傳強調自己不是作秀擔心被誤讀
·學者、哲學家周國平出書講述“我這一輩子”
·兩學者同出自傳 周國平質疑餘秋雨新“發明”
·周國平新書本週出版 坦然面對心靈道出隱私
·周國平談自傳:“我喜歡活得明白一些”
序:我判決自己誠實
明年我六十歲了。尼采四十四歲寫了《看哪這人》,盧梭五十八歲完成《懺悔錄》。我絲毫沒有以尼采和盧梭自比的意思,只是想說明,我現在來寫自傳並不算太早。
我常常意識不到我的年齡。我想起我的年齡,往往是在別人問起我的時候,這時候別人會露出驚訝不信的神情,而我只好為事實如此感到抱歉。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我不像這個年齡的人,包括我自己。我相信我顯得年輕主要不是得益於外貌,而是得益於心態,心態又會表現為神態,一定是我的神態矇蔽了人們,否則人們就會看到一張比較蒼老的臉了。一位朋友針對我揶揄說,男人保持年輕的訣竅是娶一個年輕的太太,對此我無意反駁。年輕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組成了我的最經常的生活環境,如同一面無時無刻不在照的鏡子,我從這面鏡子裡看自己,產生了自己也年輕的錯覺,而只要天長日久,錯覺就會彷彿成真。不過,反過來說,我同樣是我的妻子的這樣一面鏡子,她天天照而仍覺得自己年輕,多少也說明了鏡子的品質吧。
然而,我清楚地知道,心態年輕也罷,長相年輕也罷,與實際上年輕是兩回事。正如好心人對我勸告的,我正處在需要當心的年齡。我大約不會太當心,一則不習慣,二則不相信有什麼大用。雖然沒有根據,但我確信每個人的壽命是一個定數,太不當心也許會把它縮短,太當心卻不能把它延長。我無法預知自己的壽命,即使能,我也不想,我不願意替我自己不能支配的事情操心。不過,好心人的提醒在我身上還是發生了一個作用,便是促使我正視我的年齡。無論我多麼嚮往長壽,我不能裝作自己不會死,不知道自己會死,一切似乎突然實則必然的結束只會光顧別人,不會光顧我。我是一個多慮的人,喜歡為必將到來的事情預作準備。即使我能夠長壽,譬如說活到八九十歲,對於死亡這樣一件大事來說,二三十年的準備時間也不算太長。現在我拿起筆來記述自己迄今為止的生活,就屬於準備的一部分,是蒙田所說的收拾行裝的行為。做完了這件事,我的確感到了一種放心。
因此,在一定的意義上,這本書可以稱作一個終有一死的人的心靈自傳。夏多布里昂把他的自傳取名為《墓中回憶錄》,對此我十分理解。一個人預先置身於墓中,從死出發來回顧自己的一生,他就會具備一種根本的誠實,因為這時他面對的是自己和上帝。人只有在面對他人時才需要掩飾或撒謊,自欺者所面對的也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自己在他人面前扮演的角色。在寫這本書時,我始終設想自己是站在全知全能的上帝面前,對於我的所作所為乃至最隱秘的心思,上帝全都知道,也全都能夠理解,所以隱瞞既不可能也沒有必要。我對人性的瞭解已經足以使我在一定程度上跳出小我來看自己,坦然面對我的全部經歷,甚至不羞於說出一般人眼中的隱私。我的目的是給我自己以及我心目中的上帝一個坦誠的交代,我相信,惟其如此,我寫下的東西才會對世人也有一些價值,人們無論褒我還是貶我,都有了一份值得認真對待的參考。
當然,我畢竟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與這個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因此,事實上我不可能說出全部真話,只能說出部分真話。我對自己的要求是,凡可說的一定要說真話,決不說假話,對不可說的則保持沉默。所謂不可說的,其中一部分是因為牽涉到他人,說出來可能對他人造成傷害。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私敵,我不願意傷害任何人。僅在與私生活無關的場合,當我認為事關重要事實和原則之時,我才會作某些批評性的敘述或評論,但所針對的也不是任何個人。然而,有一點是我要請求原諒的,人生中最難忘的經歷實際上都是由與某些特殊他人的關係組成的,有若干人——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