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餓的眼裡冒火,還不知食物從哪裡來。
一想“食物”二字,悲涼更深。
生命的適應能力極其強悍,並不以區區廢土為意。許多扭曲怪誕的植物紮根於大地,不是帶有劇毒,就是濃縮了大量放射性物質,再不然根本不準人消化。隨著食物鏈上升,肉食動物倒沒有這麼多毒素,卻無法將汙染物排出,只好聚集到身體的特定部位。
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一套本事,這正是散居人類苦難生活的原因之一。
他們無法祛除植物的毒素,拼不過能征善戰的肉食動物,只能捕些老鼠、沙蠶之類的低階動物。而低階動物往往成群行動,捕獵過程一樣危險重重。
若說厄運之星的人類有什麼優點,那就是擅長忍耐飢餓,但蘇霓完全沒有感受到這項優勢。她飢餓感的增長速度驚人,一開始只不過是有點餓了,很快變成“哪裡能找到食物”,走出幾公里之後,已經飢火煎心,難受到抓心撓肝。
要是面前跑過一大群老鼠,她非得撲過去捉拿兩隻不可。至於食品安全衛生問題啦,老鼠肉是不是很噁心啦,算不算低階人類的食品啦,等她吃飽了再說也不遲。
任誰都猜不到,她居然想要老鼠而不可得。一路上環境惡劣,地形崎嶇,聞聲而不見人,連個鬼影都看不到。雪上加霜的是,每次經過一叢植物,她都能聞到枝幹飄散出來的香氣,引動飢腸轆轆,不知是否是死神的誘餌。
終於,第八次見到植物時,她停下了,轉身看了一會兒旁邊的巨大葉片,伸手扯下一片。
這並非因為她餓到失去理智,寧可自殺也要先吃飽再說,而是因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妮妮的記憶裡有這種植物,認為它有毒,吃了會得病,卻不記得它可以發出香氣。這也就是說,蘇霓聞到了妮妮聞不到的氣味。
很多動物靠嗅覺和觸覺判斷食物的可靠程度,包括昆蟲,大概也包括蟲族。人類在這方面的技能點倒是已經倒退回去了。何況,現在的她也不能算純種人類。
五講四美的好少女蘇霓盯著葉片,忽然擦了擦上面的土,把它塞進嘴裡,貪婪地大嚼起來。
葉子形如巨大蕨類,口感很奇怪,但味道有點像生蘿蔔,辛辣中混合甘甜,絕對不難吃。葉中汁水充盈,在她口中流淌,明明是引起常人嘔吐腹瀉的毒質,對她卻毫無效果。她飛快地吞嚥著,在十秒鐘內解決了它,然後繼續撕扯這株不幸的植物。
五分鐘後,它只剩深紮在地底的根部,其餘部位全進了蘇霓的肚子。她這才停了下來,滿意地抹了一下嘴。
雖說飢餓感仍在,但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下降到可以忍耐的程度。
“我猜這是一個很好的變化……”
蘇霓自嘲地搖搖頭,向不遠處的另外一叢綠色走去,權當嘗試不同口味的沙拉。直到解決了附近的所有植物,她才重新上路。吃飽了之後,她精神抖擻,頭腦清醒的多,不安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
她隱約猜到超常食慾的來歷,所以並不驚慌。而且事實證明,她能消化其他人無法食用的東西,這無論如何都算一項生存優勢。
厄運之星的一天也是二十四小時,以太陽落山為晝夜分界。妮妮沒有表,更沒有手機,所以蘇霓只能估摸現在的時間。
她墜崖之時恰好是黃昏,睜開眼睛時已經月掛中天,折騰了許久,爬上崖頂的時候至少也是半夜時分。她的行走速度和常人的小跑差不多,邊走邊吃,走了約莫兩個小時,可能還剩一半路程。
天邊已經矇矇亮了。
灰紅色的光芒微微跳動,似是要從厚重的灰塵中掙脫出來。蘇霓凝視著它,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對聚集地的印象。
在妮妮心裡,那個破舊如貧民窟的地方是她唯一的溫暖。她沒有父母家人,那裡的人就是她的家人。但家人不足以庇護她,她還是得出來捕獵,直到死亡來臨。
她慢慢想著這些人的名字和長相,在心裡一一梳理。他們很可能是她接觸到的第一批人類,無論出於對前途的考慮,還是對妮妮的責任,她必須得和他們好好相處。
可惜,如果她留意於細節,就會發現迄今為止,她的運氣就像正弦曲線,稍微上升一點,立刻向下跌落。
這次也不例外。
正當她開始規劃未來的時候,三條褐黃色的身影忽然跳進了她的視野,讓她下意識哆嗦一下,停住了腳步。她的視力遠勝普通人,打眼望去,只見它們四爪蹬地,神態獰惡,口中生有長長的犬齒,乍一看像是劍齒虎,仔細看卻只是變異了的巨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