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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那般折磨著他,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垮掉了。然後人也就迅速垮掉了。你說說這人,不是精神作用還是什麼!”她的兒媳說,“你想告訴我什麼?你的意思是說我根本就沒……?”

“對,我的意思是說,你根本就沒有病,你的病完全是精神上的作用。不信你就試試,你把藥停了,看有沒有事。我保準你不會有事的”。小裁縫的媳婦很肯定地說。

“你是說我沒事?那,我就試試?”她的兒媳就像一個小孩子面對了一件新鮮事物,對不吃藥這件事充滿了好奇。小裁縫的媳婦就使勁地衝她的兒媳點點頭,以示鼓勵。

她們就這樣把一件事給定下來了。這就是她的兒子和她的兒媳的悲劇的前奏。當然小裁縫的媳婦並沒有惡意。她只是信口說說。她一個家庭婦女就喜歡信口說說。沒有比給別人出主意更過癮更不負責任的了。她說完也就完了。繼續幹她的鐘點工。繼續說她想說的話。她每次都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個在社會生活中閒散慣了不受約束的人,她對她說的話也全無約束和擇撿。所以她的話就像混著泥漿的雨水,它們混混濁濁浩浩蕩蕩地灌進那個用藥維持著的患有家族遺傳精神病史的女人的腦子裡……

女人的腦子裡擠滿了渾雜不清的東西。她覺得太累了,所以等到小裁縫的媳婦一走,女人就懷了嶄新和興奮獨自進入沒有食藥的睡眠中……

她的兒子呢?她的兒子這個時候在哪裡?這是她想了解的關鍵。可是,可是,就像電視訊號的突然中斷,在她的大腦的顯示屏上出現了橫斷的黑,而即將出場的兒子卻像螢幕上轉瞬即逝的光點,悠忽然一下子就不見了……

她朝著光點消失的盡頭追啊追,穿過長長的黑黑的時間的甬道,她在灰暗的天光裡,看見了從前的屋簷瓦舍和鄉村院落……她的兒子石頭站在屋簷下,遠遠地衝她招招手,她怎麼使勁奔跑也走不到兒子石頭的近前,當她走近時,石頭一閃身就不見了。她往前一撲就撲倒在高高的門坎子上。她一下子就被那個門坎子給拌倒了磕醒了:不就是這個門坎兒地下,埋著風水先生所說的那把夜壺嗎?她為什麼要請那個風水先生來呢?她想起來了,不就是因為她的兒子石頭自搬進這個屋舍裡就得了一種怪病嗎?說來真的是怪,她們家石頭一直是一個健康快樂的孩子。一向是吃得飽睡得香的孩子。自打搬進這所房子,她們家的石頭就沒有一天消停過。起先誰也沒注意石頭每天半夜都要起來到院子裡去撒尿。他這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大人一摸去這麼久孩子還沒回來,是不是掉坑裡了?大人就出去找,這一找才發現了問題:石頭根本就沒撒尿,他是在院子裡四處找廁所。你一個小孩子隨便在哪尿不都行嗎?可是他聽不見你在說什麼,他猴急猴急地到處走啊走地找,直找到在院子裡大哭把自己哭醒了,把尿尿自己腿上,這一晚上才算能再重新回到炕上睡覺……

這樣一件事,總是在相同的時間裡重複著出現,著實讓家裡的大人著急,持續的時間久了,又怕把兒子石頭憋出個好歹,老輩子人就主張找一個風水先生給看一看,是不是這個宅子有什麼不吉利的。恰好村邊就來了一個過路的風水先生,他聽了村人講的這情況,又到房前屋後這麼繞了一圈,當即同著眾人的面說,這家建房子的時候恐怕是跟蓋房子的鬧過什麼矛盾吧,要不怎會在你們家這新屋的門坎下面埋一把尿壺呢?你們挖吧,把尿壺挖出來,孩子就不會在為尿尿發愁了。

那風水先生說的的確不錯,大家七手八腳將門坎扒了,果然從門坎的正下方半米來深的土地裡挖出來一把破舊的磚灰色尿壺……

自那尿壺被扒出之日,她的兒子石頭再也沒有夜裡尿急滿世界找地方撒尿卻又撒不出。可是,她的兒子自此卻患上了夜遊症。每天夜裡,固定的時辰,他會突然就坐起身,麻利地溜下炕,趿上鞋子,像一個清醒著的人,輕手輕腳地拉開門,穿過院子,沿著村邊的小路,一直走到靠河邊的那片小樹林裡。就好像那些樹是長在他的心裡的,他閉著眼也決不會撞著任何一棵樹或被任何一棵樹拌倒。他在樹下拔著他認知的一種草,然後把那一抱草抱著走到河邊,把那些草在河水裡洗洗淨,再抱著那一抱溼漉漉的草原路返回家……對於石頭來說,夜遊的過程就像是夢裡的連續的場景,他完全看見了他是怎樣遊走在這個夢境中的。假如不是放在院中的那一捆草作了明證,誰願相信那個把草悄悄放在院子裡徑直奔自己睡覺的老位置繼續睡覺的石頭是患了夜遊的毛病呢?石頭自己決不相信自己夜裡出去遊走過,他對夜裡發生的一切全然不知。那麼那一捆草是誰拔的呢?石頭答不出。夜裡,石頭照夜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