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射手坐在車窗裡越過車頂開火,駕駛員用空出的手打著槍,後座裡的第四個人推開了門,把抱著嬰兒的伊芙爾達往車裡推,伊芙爾達手裡提著提包。幾個人同時向街對面的博爾頓和黑爾射擊著。卡迪拉克的兩個後輪冒起煙來,開始滑動。史達琳站直了身子,一甩手槍,打中了駕駛員的太陽穴;她又對坐在前窗的射手開了兩槍,那人向後倒了下去。她卸掉。45的彈倉,彈倉尚未落地,第二倉子彈已經叭地上了膛,眼睛仍然盯住汽車。
那卡迪拉克滑過一排停靠的車,橫過了路面,嘎嘎響著向那排車衝去,停下了。
此時史達琳已在向卡迪拉克走去。一個射手還在卡迪拉克後窗裡,眼神慌亂,雙手推著車頂,胸口被夾在了卡迪拉克和一輛停著的車之間。槍從車頂掉下,空著的手從附近的後窗邊露出。一個頭扎藍色扎染印花頭巾的人舉起雙手跑了出來,史達琳沒有理他。
她右邊又有人開槍,奔跑的人向前一撲,臉貼近地面,想鑽到一輛車底下。史達琳頭上有直升機螺旋槳的嗡嗡聲。
魚市有人在叫:“趴著別動,趴著別動。”人們直往櫃檯下鑽,剖魚臺邊沒人理會的水管朝天噴著水。
史達琳朝卡迪拉克車走去。車後出現了響動,車裡也有響動,車搖晃起來,嬰兒在裡面尖叫。槍聲,車的後窗碎了,窗玻璃往車裡嘩啦啦直掉。
史達琳高舉起手,沒有轉身,只叫:“別打了,別開槍。小心大門,跟我來,警惕魚店的門。”
“伊芙爾達,”車後有動靜,嬰兒在車裡尖叫,“伊芙爾達,從車窗裡伸出手來!”
這時伊芙爾達·德拉姆戈下了車,嬰兒尖叫著。《拉馬卡雷納》還在魚市的揚聲器裡砰砰地奏響著。伊芙爾達出來了,向史達琳走了過來,低垂著美麗的頭,雙手裹在毛毯裡,摟著嬰兒。
伯克在她倆之間的街面上抽搐,現在血流得太多,動作小了些。《拉馬卡雷納》伴隨著伯克抽搐的節奏。一個人彎下身子跑到他面前躺下,往他傷口上加壓止血。
史達琳用槍指著伊芙爾達面前的地下。“伊芙爾達,露出手來,請快點,露出手來。”
嬰兒毯下面鼓了出來,長辮子黑眼睛像埃及人的伊芙爾達抬頭望著史達琳。
“啊,是你呀,史達琳。”她說。
“伊英爾達,別亂來,為孩子想一想。”
“咱倆就拼了這兩攤血吧,婊子。”
毛毯一掀,空氣一閃,史達琳一槍打進了伊芙爾達的上唇,她的後腦炸開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史達琳自己也坐了下來,腦袋邊;陣劇烈的刺痛,叫她喘不過氣來。伊芙爾達坐到了路面上;身子向前俯在腳上,血從嘴裡往外流,淋了嬰兒一身。嬰兒的叫喊被她的身子壓住了。史達琳爬到地面前,解開了揹帶上滑唧唧的扣箍,從伊芙爾達的乳罩裡取出巴厘松刀,不用看便開啟刀,割斷了嬰兒身上的揹帶。嬰兒滿身鮮紅,滑溜溜的,史達琳抱起來很吃力。
史達琳抱起孩子,痛苦地抬起目光,看見了魚市那股向天空噴去的水,便抱著滿身鮮血的嬰兒往那兒走去。她匆匆推開臺子上的刀子和魚內臟,把孩子放到案板上,把水管對準孩子用力噴去。黑孩子躺在白案板上,周圍是刀子、魚內臟和鯊魚頭,身上的HIV反應陽性的血被沖洗掉了。史達琳自己流下的血也滴在孩子身上,和伊芙爾達的血混合在一起,同樣被鹹得像海水的水沖走了。
水花四濺,水花裡那象徵上帝應許的嘲弄的彩虹,是一面閃光的旗幟,招展在上帝那盲目的鐵錘的偉業之上。史達琳沒有在小男孩的身上發現傷口。擴音器裡《拉馬卡雷納》還在砰砰地奏響,攝像機的燈光—閃一閃地亮著,直到黑爾把攝像師拖到了一邊。
第二章
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城工人階級居住區的一條死衚衕。溫暖的雨後秋夜,半夜剛過,暖空氣在冷氣流前不安地逃著。一隻蟋蟀在溼土和樹葉的氣味裡奏著曲子。巨大的震動傳來,蟋蟀停止了演奏,那是汽車悶沉沉的轟隆聲。是輛裝有鋼管保險槓的5公升野馬車。那車開進了死衚衕,後面跟著一輛聯邦警官的車。兩輛車開到兩層樓的整潔樓房前,在汽車道上停下了。野馬空轉時顫抖了一下。引擎靜止之後,蟋蟀小作觀望,又奏起了曲子——那已是它霜凍前的最後一次演奏,也是平生的最後一次演奏了。
一個穿制服的聯邦誓官從駕駛員座位上下了野馬,繞過車頭,為克拉麗絲·史達琳開了門。史達琳下了車,她耳朵上裹著繃帶,用白色的束髮帶固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