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溺斃的開始
簫中劍盯著書信的眼睛泛著紅,卻始終沒有眼淚。
他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似乎被刺中心窩的人不是朱聞蒼日,而是自己。
那種不知道能不能稱為難過,卻似乎破開了一個洞,汩汩往外流的是血呼呼往裡吹的是風,中空而寒冷的感覺。
簫中劍閉上眼,摟住自己,將頭埋在膝間,裹得更緊的大氅遮住了他似乎變得更冰涼雪白的臉。
有多久,他已經沒有覺得這麼怕冷了。
而又有多久,他不曾覺得那麼寂寞了……
雖然其實,傲峰千萬年如此依舊,什麼也未嘗改變。
風從簫中劍的髮梢吹過,只有冰雪的氣息,再沒一絲春天的味道可尋。
他想起有一個暮春的夜晚,夜色是一種美麗的藍,空氣裡還流淌著春花最後的沉醉,風吹過他的發他的脖頸,那麼溫暖而溫柔。
他那時剛剛聽完朱聞蒼日自己的故事,還像個盡忠職守的朋友一樣誠心誠意地勸朱聞蒼日好好和他那個過去的愛人談談。
朱聞蒼日一臉惆悵和懊悔地說:“回想以前的朱聞蒼日,與現在可說是大不相同。昔日的我,個性偏激傲慢,對於感情的表示,更可以說是任性惡劣。”簫中劍想要安慰他地說:“由你的眼神,可以看出你試著轉變。”當時朱聞蒼日的眼睛立馬蹬得晶晶亮,星星一般:“真的麼?那我算是有成功吧。”
而他,不苟言笑的簫中劍,居然鬼使神差地,惡作劇地笑了:“嗯。成功轉變為另一種形態的任性與惡劣。”
簫中劍還記得,朱聞蒼日看到他這一笑時候,傻在那邊的表情,旋即又開心得像個孩子,那麼真心的摸樣。
讓他覺得,似乎朱聞蒼日不回去和他的那位戀人和好,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其實,朱聞,你一點也不任性不惡劣,你很好,一直都很好。
簫中劍說朱聞蒼日是寂寞的。
他自己何嘗不是。他只是,習慣了,便以為感覺不到了。
直到朱聞蒼日出現。他們一起走過許多路說過許多話,喝過那一杯杯暖心的茶,吹過一陣陣溫柔的風。於是,他就忘記了寂寞和寒涼的感覺了,也忘記了自己多年來暗生在身體中對它們的抵抗。
直到現在。
一切都回來了。
他卻不能再做原先那個無視它們的簫中劍了。
簫中劍緩緩從膝間抬起頭來。
好友,輪到吾來解救你了。
簫中劍安靜地等在露城城牆之下,這裡仍是漆黑的夜裡紅色的火光,熱烈而荒蕪。緊閉的大門告訴他,他再也不是和族長一起歸來的貴客。
他抬頭說:“露城士兵,請為吾通報,空谷殘聲欲訪至友。”
城門大開,紅色煙土隨逼人氣勢一同迎面翻滾而來。
光影裡面走出一個身穿戰甲的紅髮武將,雄姿英發,似一頭高貴而傲慢的獅子,用一種王者俯視的目光和笑意,遠遠地對著他說:“空谷殘聲,有失遠迎。”
眉目和氣勢,都與朱聞蒼日不一樣。簫中劍,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但是,他卻不再叫他簫兄了。
空谷殘聲,那是他們初見時候他報給朱聞蒼日的名字,是他一直對外人使用的試圖忘記過去姓名和經歷的代號。朱聞蒼日和他熟悉之後,除了在外人面前幫著掩飾,就再沒有叫過。
“好友,朱聞蒼日……”簫中劍還是懷著期待地輕輕稱呼。
對方只是一聲訕笑,“朱聞蒼日已死”,刀鋒劃出,劍氣千重襲來,逼得猝不及防的簫中劍直直往後退了一步。
“你……”簫中劍疑惑地看著感覺熟悉又陌生的紅髮人,他來,是想叫他和他回去,是想有許多話要對他說,為此他斟酌了很多遍,有些話,實在超越了他冷淡的性子。然而,千言萬語,此情此景,急轉直下的變化間,都說不出來,只成了一個你字。
那人卻似看透了他全部的心思,嘲笑一般地回答:“銀煌朱武唯有帶領魔界征戰中原。”
“這是你的唯有,而吾之唯有,是徹底阻止。”
“那麼,你將成為吾刀下的第一個戰利品。”話的結尾,是飛身而上的紅影,夾帶著銳不可當的劍氣,直取他的面門。
近身搏鬥,這是銀煌朱武第一次認真打量面前這個收拾乾淨的簫中劍,反正朱聞蒼日的記憶,作為魔界朱皇要割捨的部分,他本來就懶得主動去看。
果然極俊,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