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歲的人看上去只有五十出頭模樣,頭髮挽在腦後,打橫別一隻鑽石髮簪。
真服了張老太太年紀這麼大,還這麼孜孜不倦地打扮,當年的風華尚可以捕捉,尤其是面板的顏色,至今還可以給甲減。
她只微微給我一個眼色,算是招呼過了。
坐張煦右邊的是他女友,是個很洋派很美的女郎,華裔,但肯定已不會說中文,非常年輕而且有氣質,小巧面孔,長長脖子,正是芭蕾舞娘的特色。
張煦的態度仍然一樣,高貴而矜持,冷冷的叫人無法捉摸。
這個樣子吃頓飯,叫我怎麼開口打聽訊息?
晚飯時間誰也沒提起私事,話題盡在市面局勢上繞,各有各的意見。
壽林坐我身邊,一貫地服侍我,問暖噓寒,旁人說什麼也看不出咱們之中有裂痕,含蓄得這樣,就是虛偽。
好不容易挨完一頓飯,我趁散席那一剎那走到張煦那頭去。
我要求與他談談。
“還記得我嗎?”我問。
他點點頭:“你是徐小姐。”
“張先生,我已把姚小姐的遺產成立一個基金,照顧女童院的女孩子。”
他面孔上什麼也沒露出來,彷彿一切已成過去,仍然只是微微頷首,看樣子他是不會同我正面接觸有關姚晶的問題。
“姚小姐本人亦有個女兒,你知道嗎?”
張煦一怔,但他掩飾得很好,也沒有對我表示反感,他說:“過去的事,不要提它。來,下星期裘琳表演的節目,你一定要來看。”
原來此行是為著陪那女孩子到本市表演。
只在這一點點功夫裡,裘琳已經注意到男友在同旁的異性說話,她立刻過來叫張煦幫她披上外套。
我再沒有辦法,只得退下陣來。那邊張老太太正與壽林客套著:“快些成家立室也是好的,你爹只得你一個,抱孫子要緊。”
髻中插鑽石簪的老太還掛住孫子,中國人的香火觀念太過牢不可破。
我睨壽林一眼,壽林嘆口氣說:“來,我送你們回去。”
張老太斜斜看著我,目光並不十分讚許。我心想:去呀,在楊伯伯面前說我壞話呀。因為老認為她迫使姚晶婚姻失敗,所以對她沒有好感。
楊伯伯與陪客還有話要說,壽林先送我們。
編姐在車中向我吐吐舌頭,“有那麼厲害的婆婆,什麼樣的好丈夫都補償不了。”
我說:“嫁人的時候,眼睛睜得要大,不幸碰到一把聲音可以退賊的伯母,都還是抱獨身主義算了,誰說婚姻是兩個人的事?”
“無聲狗才咬死人。”編姐說。
楊壽林啼笑皆非,“你們兩個做新聞做得上了身,這跟你們有啥子關係?張伯母這麼高貴漂亮。”
編姐憤憤不平,“是,但是她的高貴是把人踏在腳下得來的,這有什麼稀奇。”
“小姐們小姐們,我不想加人戰團。”他大叫。
“今天謝謝你,壽林。”我說。
他看我一眼,不出聲。
“有空再叫我出來。”我低聲說。
他沒有回答。
車子到後,他送我們到門口,說聲再見便離去。
“楊壽林真是個好人。”
“悶。”
“那麼嫁石奇,你敢嗎?”編姐瞪我一眼。
“你問到什麼?”
“我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你呢?”
我搖搖頭,惆悵地說:“人們已經忘記姚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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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是,任你天大的新聞,過一百日也不復為人記得,人真是奇怪的動物。”
“不行,我還是得從張煦口中套出訊息來。”
“算了,別死心不息,他們倆又沒孩子,姚晶一去,兩人的關係便告終止。”
難怪女人們要生孩子,人死留名,雁過留聲,孩子身上有她的血液,就算報了仇了,怎麼甩都甩不掉,男人再狠心薄情也莫奈何,是以晚娘要刻薄前頭人的兒女!不得了,我發現的真理越來越多。
編姐說:“我們原班人被約好去看芭蕾舞,你知道嗎?”
那個裘琳自是女主角嗎?當然不可能,洋人組的班底,她充其量是個龍套,如果演天鵝湖,她是其中一隻鳥,如果演吉賽爾,那麼就是其中一隻鬼。饒是這樣,還亂派票子,由此可知,這種表演動輒滿座,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不要去,我不會得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