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臣妾今日不便——”婧瑤臉上突緋紅,右手竟戴了一枚金指戒。
“傳李德海。”太后見此,心下已明。
李德海是敬事房掌事公公,此刻,他端上一大銀盤,上面放了十幾塊綠牌子,恭敬地走到天燁身邊。
天燁眉微皺,一旁,婧瑤皇后近身輕輕道:
“皇上,宸妹妹新進宮已有半月,不如讓她今晚伴駕?”
聞言,太后不語,只拿餘光睨著天燁,我心一沉,今日這番打扮,就是為了讓他見之生厭,我即可不違父命又要安穩於宮中,時日久了,指不定還能探到姐姐的真實死因,如若今日被翻牌,我又如何自處?心下這番思量,天燁似下了決心,面色泛青地,輕輕把一塊牌子翻下。
“奴才恭喜宸小主,請宸小主準備伴駕!”李德海尖聲傳道。
我思緒瞬時零亂,指尖驀地冰涼,一旁吟芩忙過來扶我謝恩,不知怎麼謝完恩,但天燁泠然瞧我的目光,卻讓我心猶戰慄。
只能隨李德海先行退下,一頂肩輦已在外恭候。
輦至沁顏閣。我緩緩下輦,婉綠,菱紅已迎了上來,扶我入內沐洗更衣。
輕煙紗幔,水桶內已灑滿各色花瓣,我任婉綠,菱紅將水柔柔地灑在膚上,眼眸卻悠悠駐於,右臂上的一顆丹砂,這是自幼母親便為我點上的,亦稱“守宮砂”潔白的肌膚上唯一點紅,煞是醒目。但今晚過去,就不復存在了吧。
但,如若此,我情又何以堪?雖然放棄短見的念頭,但,蒙得聖恩卻始終於己是措手不及的。
沐洗完畢,任由烏髮飄散。婉綠為我拿來脂粉,微一擺手,再多的粉飾在此刻,都已無用了。不如就素面見駕吧。
吟芩捧來薄綃絲被,將我赤身包裹於內,方傳外面的馱妃公公進來,將我背起,往外走去。
吟芩不能跟去,她有些依依地望著我,眼裡有種企盼。我回眸望她,輕輕道:
“等我回吧。”她點頭,還是站在原處看著我。我不再看她,心下卻是蒼涼。閉上眼,心底為何會如此冷怯呢?
第5章 芙蓉帳暖君意冷(下)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昭陽宮,以這樣的方式。
昭陽宮不似永樂宮內簡約地奢華,僅是那一道道的明黃帳幔,雕龍的飾刻昭示著帝王的威儀。
我靜靜地躺在龍塌上,手指冰涼,額頭卻微微地滲出些許汗。龍涎香漸漸漫進空氣中,我知道他離我愈來愈近,而我僅是凝視著床頂雕著的九龍圖騰,或者我該以嫣然的笑意去迎接他——我的夫君,畢竟他是我今後的天和地。可,今日今時,我還是無法放下之前的心結,對於他,我分不清是恨多過怨,還是怨多過恨,因為姐姐——又想起了姐姐,她也在這張塌上躺過吧,等待他的到來,那個時候,姐姐是欣喜和期待的罷。而我呢,我無法以這種心態虔誠地把自己交給他,我做不到。
修長的手指覆上我的臉,卻亦是冰冷無溫度的。他輕輕撫著我的輪廓,我讓他想到了姐姐嗎?強忍眼下的淚意,我闔上眼,不去看他。
空氣裡瀰漫著尷尬的靜謐,我能清晰聽到外面的風聲漸大,初秋的風竟是如此地凜冽。
微微嘆氣,他收回沒有溫度的手,冰絕泠然,一如手心的溫度,字字刻入我的心裡:
“你不是滺,安陵家亦只會出一位貴妃!”
驀地,我睜開雙眸,定定望著他,他的眸是純黑,眸底卻是一抹深邃的不屑。
他把我當成什麼,安陵家爭權奪利的工具?唇畔滑過一絲輕淺的弧度,父親不亦是如此希望嗎,所以,他如此想,也無可厚非。
我擁著絲被坐起,繼續凝望他,他的眼裡似有一絲閃躲,然後,我用沒有絲毫情感的語氣,緩緩道:
“嬪妾確不是姐姐,所以,亦不會如此痴心無怨,痴心如她,最後亦不過是一句用藥不當來詮釋所有的經過。”言畢,我俯身行禮,無異於大逆的言辭,我不知道如此挺而走險,家族會因此受到的牽累,但,這些已不容我去細想,此刻,或許是我可能唯一可以探明天燁真心的機會。
果不其然,我的話傷到他,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他聲音不如日間清明,略帶一絲沙啞,低聲道:
“隨你如何憑空揣測,朕不須對任何人做解釋!”說罷,拂袖而起。
他的舉止再再地證明對姐姐至少是有真情在的,心內漾過難以言喻的一絲喜意。
榻畔的燭火忽明忽暗,映襯在他無暇的冰冷臉上,愈發顯不出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