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山嘴裡卻不叫一聲苦。伏在哥哥背上,董潔掉淚了,先是一顆一顆,然後如斷線珠子般滾成一線。
大山感覺到了。“哪兒不舒服嗎?”他著急的問,一再騰出手來摸她的額頭。
“很難受嗎?好妹妹,忍一下,我們馬上就到了,哥帶你去看醫生,啊。”
董潔後來分析,就是從這一天起,她真正愛上了這個男孩,以一個成年人的心理,毫無保留也是生平第一次,愛上了一個男人。
她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也不要最愛的哥哥,受今天的苦!
天剛過午,一身狼狽的大山,終於趕到了西平縣城。
燒得迷迷糊糊的董潔,再次振作一點精神,用衣袖抹去他臉上的泥和汗。
“哥,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吧。”
“嗯?哦,好。”
拐進路邊的一個小衚衕,在衚衕深處找個石階,小心把她放下。
“哥,我沒事。你知道,我的身體就是這樣,經常燒來燒去,我自己都燒習慣了,沒事兒。”
她扯扯嘴角,對他笑笑道:“真的沒事兒,這會兒我覺得得好多了。哥哥累壞了吧?快,坐下歇會啊。”
大山抹抹汗,撩起上衣,簡單擦試了頭和臉,看看天色。
“小潔餓了吧?嗯,在這等著,哥去給你找點吃的。”
董潔身體向後,完全靠到後面的牆壁上。她很難受,正努力打起精神,不讓自己的眼睛閉上,沒注意大山的話,只是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大山兩邊看看,這個衚衕很安靜,午後時分,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外面就是大馬路。
走在大街上,大山有些為難,他身上沒錢。身邊三三兩兩有人經過,也有人邊走邊吃著什麼。他不自覺盯著人家手中的食物看,惹得別人拿奇怪的眼光回看,並遠遠繞著他走。
他猶豫再三,還是張不開嘴,跟別人討口吃的,等他終於下定決心想張嘴時,人家已經走遠了。
靠街處,有一家正在營業的小飯館,正傳出陣陣誘人的香氣。
大山站住了,使勁嚥了咽口水。
沒有錢,買不來吃的,可是,大山回頭瞧瞧妹妹坐著的那條衚衕,還是咬咬牙,走了進去。
“說吧,想吃點什麼?”
聽見門響,懶洋洋靠在櫃檯上的一個男人頭也不抬,直接開口問道。
“嗯,那個……”
“嗯?”
男人抬頭,上下打量著大山,見他穿著髒兮兮一雙草鞋,露出的腳又是水又是泥,褲腿高挽,衣服上面除了補丁,還有幾處被勾破了,看上去也髒得亂七八糟。他眉頭不覺緊緊皺了起來。
“有事嗎?”
“叔叔,能不能,給我點吃的東西?”
“你,有錢嗎?”男人的眼中充滿懷疑。
“沒、沒有……”
一個帳本“啪”的一聲被扔到桌子上,“你在逗我玩嗎?”
“什、什麼?”
“沒錢你買什麼東西?我這可是飯店,本小利薄,概不賒欠。走吧走吧,要飯要到這兒來了,真是。”
大山臉漲的通紅,他真想轉頭就走,寧可餓死也不受這種氣。可是,想到生病的妹妹還餓著肚子,他咬咬牙,繼續努力爭取道:“剩飯,給我點剩飯,行嗎?”
“你聽不懂老子的話嗎?沒、有,聽明白了吧?去去去,媽的,老子還缺口飯吃呢。”男人瞪起了眼珠子。
也是大山倒黴,這男人,文革時曾經是某個造反派的小頭頭,用他的話講,“老子也曾經風光一時”。文革結束後,尤其是這兩年,曾經被他踩到腳下任意呼喝斥罵的人,一個個上位的上位,恢復工作的恢復工作,個個都翻身了,唯獨他,反而淪落到這個小飯館混日子,他心裡不平衡,脾氣變的更壞了。
大山受辱的這一幕,正巧被董潔看到了。
大山走後,董潔忽然反應過來,想起哥哥身上沒有錢,他怎麼找吃的?於是隨後尋了過來。
看到生性驕傲的哥哥受辱,她的眼睛立刻溼潤了。
大山自尊心極強,從奶奶去世後,他寧可餓肚子,也不肯接受村裡人的賙濟就可以看出來。每次不得不收下鄰居的好意,他都想辦法或者送藥,或者把偶爾打到的野物分一半給人家。
她不忍心讓哥哥知道自己來過,一個人悄悄回到原來的石階坐下,越想越悲憤,頭跟著嗡嗡做響,來不及喊人,整個人就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