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冉,你說呢?”秦王又問道。
大庶長趙冉亦腦門貼地,一言不發。
想來趙冉此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因為與魏人開戰原本就是他強烈提議的,可沒想到與魏人開戰,卻將他秦國逼到如今這種地步。
良久,他艱難地說道:“……是臣……是臣的失策,唯聽大王論處。”
看了一眼拜倒於地的趙冉,秦王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平心而論,大庶長趙冉的建議並沒有錯,或者乾脆說,魏公子潤表現地越強勢,就愈發證明了他的觀念,即魏國威脅論。
但如今趙冉叩首認罪,言下之意即是決定自行揹負戰敗的罪孽,畢竟秦國倘若被逼無奈、只能與魏人媾和的話,那麼,勢必得推出一人揹負妄自與魏人開戰的罪孽,而身居高位的大庶長趙冉,無疑正是最佳的人選。
只是……
……必須如此了麼?
秦王低下眼瞼,望著擺在面前案几上的那一柄利劍,歷代秦王的佩劍。
記得在趙冉與衛鞅進入大殿之前,當秦王獨自一人在大殿中思忖時,他摘下了供奉在殿內木架上的這柄利劍,細心擦拭著。
當時他仍不清楚自己擦拭這柄寶劍的心思,但眼下,這份心思已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擦拭的,是老秦人的骨氣!
大秦的子民,從不畏懼威脅,王,亦不會!
一把抓起案几上的利劍,秦王站起身來,鏘地一聲抽出了劍鞘內的寶劍,審視著劍鋒,斬釘截鐵地說道:“就用這柄利劍,由寡人親自斬下魏公子潤的首級!”
聽聞此言,趙冉與衛鞅抬起頭來,吃驚地想要說些什麼,但看著秦王堅定的目光,回想起他方才那不容反駁的語氣,二人嘴唇微動,但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們只感覺,胸腔內有一團彷彿是火焰的東西炸開,讓他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而此時,秦王已喚入了侍官,吩咐道:“將先王的戰袍取來,為寡人披甲!”
“喏。”
大約一個時辰後,咸陽城上下皆聽說了秦王將御駕親征的訊息,不知有多少貴族聯袂求見秦王,苦苦勸說秦王莫要以身犯險,但秦王不為所動,帶著咸陽城五千兵士,任性且毅然地離開了咸陽城。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五千咸陽王師,高唱著這首秦曲,義無反顧地踏在雪地上,一個個士氣高昂。
僅僅只行了一里多地,秦王聽到身背後傳來陣陣動靜,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大庶長趙冉領著本族子弟追趕而來。
“大王,趙冉願為大王駕車!”
在秦王的御駕戰車前,已換上了一身戰袍的趙冉,率領著本族子弟單膝叩拜在雪地上,毅然請戰道。
秦王哈哈大笑,遂將趙冉的百餘名本族子弟編入軍中,隨後繼續前進。
又過了一里地,後方再次出現了動靜,原來是左庶長衛鞅領著他幾十名學生趕來相助。
秦王臉上笑容更甚,亦將衛鞅的幾十人編入軍中。
隨後陸陸續續地,咸陽的貴族紛紛帶領本族子弟與私兵前來相助,隨後,就連咸陽庇護的難民中,亦有人追趕而來,乞求加入秦王的隊伍,使得秦王在離城僅五千人的隊伍,在短短時間內就形成了數萬人的規模。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秦王這支數萬人的軍隊,有咸陽貴族、有平民賤戶,有咸陽王師、有殘兵敗將,充斥著形形色色各種各樣的人,因此在行軍時看起來十分怪異。但是這些人,卻高唱著同一首秦曲,軍中計程車氣持續增高。
而此時在灃河東側的秦軍營寨,身負箭傷的渭陽君嬴華亦得知了秦王御駕親征的訊息,羞愧之餘,心中卻也褪去了戰敗後的沮喪,只感覺胸腔內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湧出。
“將這個訊息……將這個訊息傳於軍中!”渭陽君嬴華當即下令道。
此時在營中,由於連日來戰死了六萬餘名黥面軍,渭陽君嬴華麾下軍隊計程車氣低迷不振,儘管他成功地偷襲了豐鎬的魏人,但很可惜,兩日後他在伏擊魏軍時,也遭到了魏軍的反伏擊。
因此,當確認那支圍困藍田的魏軍已進駐豐鎬城內時,無論渭陽君嬴華還是他麾下的兵卒們,皆難免有種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