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來了患者病情稍微重一點要找家屬談話、讓他們簽字,簽字、簽字,各種各樣的簽字,溶栓要籤、下個胃管要籤、做個手術還要籤,我們這裡是急診。很多患者都是突發急症被送來的身邊根本就沒家屬,沒家屬簽字我們就不救了?眼睜睜的看著患者死在我們面前?”
李巖嘆了一口氣道:“你別這麼想,急診有特殊性,真來了急症的患者不簽字我們也得救啊,總不能讓人死在我們面前我們卻什麼都不做。”
李芯逸冷笑一聲道:“蘇弘文出了這樣的事你認為以後咱們科還有那個醫生在沒患者家屬簽字的情況下就進行救治嗎?”
李巖皺起眉頭道:“不能,我相信大家不會這麼幹的。”
李芯逸伸手輕輕拍了李巖肩膀兩下道:“他們會這麼幹的,出了這事大家寒心了,也害怕了,怕在出個楊啟兵,也怕出個陳金洲。我們所有人都會畏首畏腳。為了保護自己不惹上今天這樣的麻煩我們只能當冷血動物。”
李巖側過頭來看著李芯逸的眼睛道:“你也會這麼做?”
李芯逸故作輕鬆道:“為什麼不這麼做?我們這麼做沒錯的,這是醫院的規定,也是衛生法規的規定,患者死了就死了。誰讓他們沒有家屬在身邊簽字。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是秉公辦事。”
李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聲音提高几分道:“芯逸我們認識好多年了,我知道你是外冷內熱,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你怎麼能這麼說?”
李芯逸扭過頭繼續看外邊的急診大廳落寞的笑道:“人總是會變的,我在變,你也在變,楊啟兵變了,陳金洲也變了,我們都不是當初的自己了,當年畢業時候宣的誓我都已經忘了,我麻木了,以前我跟你跟楊啟兵、陳金洲一樣,一腔熱血的想要幹出一番名堂來,當一個人人敬仰的好醫生,我們其實都在努力,玩命的看書積累基礎知識,玩命的值班管病人積累經驗,然後在玩命的看書、學習、考試,考了執業醫師資格證,考了住院醫師資格證,參加醫院大大小小的考試,爭著搶著拿第一,只為了證明我們是最好的、最勤奮的、最努力的,可現在那?”
不等李巖回答李芯逸繼續道:“楊啟兵實習後沒留下來,去了其他醫院,但我知道他也一直跟我們一樣在努力,想證明自己,想當一個好醫生,但沒兩年他就出了那樣的事,寒心了,委屈了,然後就變了,成了醫鬧,還是職業的,我們感覺他這麼幹不對,但那是他的選擇我們無權干涉,這之後我們聯絡變少了,你、我、陳金洲在急診繼續努力,可努力啊努力,就努力到了今天,這些年我們經歷過多少事你還記得清嗎?”
李巖低著頭沒說話,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上班第一年我值大夜班遇到幾個醉鬼,莫名其妙的被打了。”說到這李芯逸指著臉上一道不是很明顯的傷疤道:“這個痕就是當時留下的,當時我特委屈,我沒做錯什麼啊?他們憑什麼打我?我哭了一夜,第二天你跟陳金洲來看我,知道這事後你倆跑去病房跟那幾個醉鬼打了一架,這事鬧得好大啊,你們倆被停職反省了,對,還有全院通報批評,要不是劉主任幫你們倆活動,鬧不好你們倆就到被開除了,最後你們倆去給那幾個人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還賠了醫藥費,可我沒有聽到他們跟我說一句對不起,然後他們就走了,出院了,劉主任安慰了我幾句這事就結束了,你們打了人不對,應該給他們道歉,可他們也打了我,難道不該跟我說一句對不起嗎?”
李巖聽得心裡酸酸的,仰起頭看著天花板道:“是啊他們該跟你說一句對不起,可我們是醫生,只有我們跟患者、家屬說對不起,他們從來不會跟我們說那三個字。”
李芯逸點點頭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道:“對,我們是醫生,我們被打了、被罵了沒有對不起,有的就是繼續工作,繼續治病救人,委屈忍著,心裡有怨氣忍著,這就是醫生、華夏的醫生。”
李芯逸說到這紅了眼眶,她不想讓李巖看到她落了眼淚,扭過頭偷偷擦了下眼睛繼續道:“前年冬天你接診了一個肺心病的老天天,她喘啊喘,看著我都難受,後來呼吸衰竭了,家屬卻不知道跑那去了,當時情況緊急不下管人就沒了,於是你不管不顧的給患者下了管上了呼吸機,人是救回來了,可最後家屬卻鬧起來了,理由荒唐得可笑,他們竟然說你不經過他們同意就給他們母親下管損傷到了氣管,老太太是氣管有些損傷,咳出了一點血,可這是正常的,但就因為沒有患者家屬的簽字醫院賠了錢,你又弄個處分,還得去給家屬鞠躬賠禮道歉,李巖經歷過這件事你不寒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