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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然而,僅僅索圖查詢而不親臨實地,仍然是紙上談兵。山川氣候,道路城邑,民俗風情,都需要去走,去看,去感受,去觸控才能曉得。國破山河在,人去屋宇存。在時間中過去了的歷史,往往有空間的遺留。復活歷史的觸點,常常就在你一腳踏上往事舊址的瞬間。今人不能身去往古,今人可以足行舊地,古往今來的交通,需要藉助於實地考察。

田餘慶先生和西嶋定生先生,是影響我學術和人生最深的兩位恩師。田先生是我在北大的導師,進東大以後,我成了西嶋先生的門下弟子。田先生在精湛考論之餘,極重實地考察,他主持大運河訪古之行,行旅中解決曹丕徵吳之戰中的地理問題。西嶋先生幾乎年年到中國,研究所及,腳步幾乎隨之而至。

日本的中國古代史學界有出行考察的傳統。近年來,同行中出了幾位好走的友人。早稻田大學的工藤元男,他追蹤大禹的傳說,一頭扎進四川西北的高山谷地,不時銷聲匿跡。學習院大學的鶴間和幸是秦始皇的研究者,他東西南北,追隨始皇帝蹤跡,求索在史實和傳說之間。至於愛媛大學的藤田勝久,他尋司馬遷足跡,幾乎走遍了中國大地,獨行之餘,也不時邀我結伴同行,同享行旅的甘苦。

國內同行,艱苦的田野工作,從來是由考古學者擔當,他們不僅行走,幾乎就住在田野上。我在陽陵發掘現場見到王學理先生時,對烈日下宛若鄉野老農的考古學者,油然而生敬意。北師大的王子今先生是考古出身的歷史學者,他主治秦漢交通史,木車牛馬所及,怕已經走得山窮水盡。北大的羅新先生從中文到歷史,他好訪古奇,攜西人驅車西行,尋覓中恍惚與西天西王母失之交臂。更有文化學者餘秋雨先生,嘗試用行走觸控文化的心髓,自稱行者無疆。行筆至此,看到最近的報導,央視的崔永元也帶隊開始萬里長征,追尋紅軍的故跡,要作行走的主持。

行走是人類的天性,行走是古來的傳統,行走是時代的新風。在古今風流的時尚當中,我再次開始新的旅程。這次新的行旅,不是去海外世界開眼,也不是去繁華都市染風,而是迴歸故國河山,深入荒山野地,去追尋先民故跡,去尋找往事遺留,去尋求夢想,去復活歷史。這次新的行旅,我事前有充分的準備,周詳檢討史料,再三索圖查詢,往事史實爛熟於胸,所求所索明瞭於心,往往是書中筆下所及,我隨之跟蹤而去。

我隨歷史去豐縣沛縣,尋訪漢高祖劉邦的龍興之地;我去芒碭山懷古,連通了古今的武裝割據。我又隨歷史去臨潼始皇陵,哀泣亡秦的骨肉至親;我遠望馳道深入阿房,感慨秦帝國興起之暴,瓦解之急。當我行走在渭水驪山之間時,復活的兵馬俑軍團就在我的眼前,雲水濛濛中,為我重演一場史書失載的大戰。亡秦之戰,決定於鉅鹿。我隨歷史渡漳水,用屈原《九歌》悼念秦軍陣亡將士,在感嘆秦楚融和的瞬間,彷彿聽到貝多芬第九交響樂的終章,聖潔美麗的歡樂女神,在呼喚人類和平。河南是中原文明的核心地,我曾經多次經過,卻從來沒有停留。我隨歷史去陳留、開封,當我憑弔了信陵君的故宅,步步進入黃河中下游文明的深層時,我在失而復得的文明程序中感受到人類歷史的頑強和堅忍。

我是歷史的行者,當我行走在歷史當中時,歷史就復活在我的心中。我將復活的歷史停留於紙上,筆錄寫成本書。

感謝辭

本書的出版,首先要感謝〃象牙塔〃網站和站主陳爽先生。

我寫作本書,完全是出於個人意願的新嘗試,從形式到內容,皆自放於經院式學問主流之外。寫成以後,難以歸屬,有幸得到陳爽先生首肯,在〃象牙塔〃上刊出,得到世人的認可,不至於埋沒了我那些不入流的奇思怪想。陳爽先生,基於個人之喜愛,以個人之力營造一塊古代史的學術園地,在當今物慾橫流的世界裡,當是何等的一種境界,我深沉地感受到一種文化的定力和歷史精神的凝聚。

今天,借本書出版之機,在感嘆網際網路為個性化的表現、為知識的自由傳遞提供了廣闊天地之同時,也想到我等受惠於〃象牙塔〃的同好學人,又當如何感謝陳爽先生,又當如何支援〃象牙塔〃的長存,怕也是一樁時刻要放在心上的事情。

本書的出版,也要感謝中華書局和兩位傑出的編輯徐衛東先生和宋志軍先生。本書第一章初稿在〃象牙塔〃刊出,是在2005年11月25日, 30日收到徐衛東先生的來信,表示中華願意出版全書。中華書局在出版業界堪稱國學第一門戶,多年來以厚重嚴謹著稱,小書是新派的試作,中華竟能反應如此之快,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