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的舉動。
一直以來,他待每個人都是一樣,不特別對誰青睞,也不特別對誰無情。別人對他好,他不是特別感謝,別人冒犯了他,他也並不怎麼計較。他對誰都親切有禮,而絕沒有任何人可以接近他身邊,靠近屬於他的範圍。一直都是這樣的,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無論何時只要隨波逐流就好,往後的人生也打算這麼過下去了。
也沒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
可眼前這個人的出現,卻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打破了他所有的偽裝。
“長恭,對不起……”他喃喃低語,不由自主地緊緊抓住了她滾燙的手,好象一放手她就會從什麼地方掉下去一樣。
就這樣,一直緊緊抓著她的手,直到清晨第一縷慘白黯淡的朝光穿入房間,投射在他的眼睛上。他慢慢睜開了眼,忽然發現長恭的眼睛是睜著的,只是寂定定的望著虛無。
他急忙放開了她的手,低聲道,“長恭,你好些了嗎?”
她似乎什麼也沒聽到,過了半晌,忽然一字一句的說道,“恆伽,我不想再見到他們,等辦完三哥的後事,我想去漠北。”
他微微一驚,隨後又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嘴角輕揚,“好,那就去漠北。”
……
黃昏時分,秋風中夾雜著微微絲雨悄悄落下。
昭陽殿外的世界落雨紛紛。沉寂的環境中,水是惟一的音色。高湛站在窗前,任憑雨水零星飛來,濺溼他的衣袖、額頭。黃昏的雨中,他一抬手飲盡了觴中的酒,隨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那胸悶的感覺又開始折磨起他,讓他幾乎難以呼吸。雨滴洋洋灑灑,如一場白霧浸溼整座王宮,浸透他的心魂……他感到了由內泛起的冷意。就像是如煙的雨已侵襲浸透他的身體,連同心也泡在發白的雨霧中,緩緩下沉。
恍惚中,彷彿看到有人正擎一柄紅傘,款款而來,在雨中,那春水般的眸穿透如水煙嵐,向他溫柔凝視……他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跳加快,那個正向他走來的人,可是,可是……長恭?
難道,她……已經原諒他了嗎?
那人越走越近,一直走到窗外才停了下來。紅色的油紙傘,青竹的扇骨,紅色的底子上是一片片揉碎了的零星碎花,如脈脈的浮萍遊蕩在雨天迷離的天氣中。從傘下露出的,果然是那張令他魂牽夢縈的臉。她今天只穿了一件純白的衣裳,最簡單的樣式,系得很仔細的水藍色束帶順著秋水一般的腰線流淌下來,停在腳踝的末梢處繡著幾片精緻的淡綠竹葉。
“長恭,你不進來嗎?”高湛難以遏制心頭的喜悅,連聲音裡竟也有些微顫。
她搖了搖頭,握緊了手中的傘,“九叔叔,聽說你又犯了氣疾?有沒有好好服藥?”她的聲音暗啞卻異常平靜。
高湛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又是驚訝又是欣喜又是感動,她叫他九叔叔了,她還在關心著他,她……一定會原諒他的。
“我還好,你呢?長恭,對於孝琬的這件事,我……”
“九叔叔,”她神情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我還把你當成了九哥哥。”
高湛雖然對她忽然提起往事感到有些不解,但回憶起那時的情景,還是露出了一絲溫柔的表情,“當然記得,那時的你,就是個讓人傷腦筋的孩子。”
“那九叔叔,還記不記得先皇殺人的時候,你在桌子下按住我的手,不讓我說話……”
“記得,那是為了不讓你胡說八道。”
“記不記得你成親的那天,你特地來看我。”
“記得,長恭你那時還生氣了。”
“記不記得我強迫你吃那麼苦的藥?”
“記得……不過我還是都喝完了。”
“記不記得……”
她夢囈般的問了無數了記不記得,他也隨著她重溫了無數遍那些溫馨的回憶,一點一滴,歷歷在目,刻骨銘心。
“長恭,別在外面待著了,快點進來吧。”他低聲說道,茶色眼眸內流轉著無盡的溫柔。
“九叔叔。我有一事相求。”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低低喚著,纏綿婉轉,彷彿穿越時光,寂寂而來。清晰的時光,陳舊的記憶,一點一點如空氣般抽離。
他點了點頭,“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會答應你。”
她深深凝視著他,眼眸內閃動著陌生的光芒,一個笑容,忽然在臉上淺淺綻開,若流年光錯般的眩目,如殘翅的傷蝶,美輪美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