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點點頭,哂笑一聲道:“賓客們回家的回家,投店的投店,趙侍郎也在唐府尹的陪同下,住進沈園裡去了。”說著給他倒一杯酒道:“還能喝不?”
沈默苦笑道:“實在是喝多了,聞著味就難受。”
“那就陪老頭子說會話。”沈老爺笑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大伯真替你高興啊。”笑容卻十分艱難。
沈默輕聲問道:“大伯似乎有些惆悵……”
沈老爺嘆口氣道:“你可知今日一切,都是我與唐知府商量著辦的?”說著飲一盅酒,面是自嘲道:“若沒有我沈灼豁上一張老臉,挨家挨戶的散發請帖,僅憑知府大人,是不可能湊起這麼多頭面人物來的。”
沈默微微吃驚道:“大伯您這是為何?”
“我一個削籍在家的清流,為什麼要如此奉承一個貪官汙吏?”沈老爺蒼涼笑著,竟將一杯濁酒直接倒在了自己整潔的衣襟上,沈默趕緊起身道:“大伯,您醉了。”
“我沒醉。”沈老爺扶著沈默地肩膀緩緩起身,使勁拍拍他地胳膊,雙目中滿是期望之情。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無法出聲,只好搖搖頭,在聞聲而來的沈京地攙扶下,出門回家去了。
夜風送來殷老爺那低沉蒼涼的聲音:“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翌日一早,院子裡已經收拾乾淨,地面上看不見任何油汙,只有空氣中淡淡的酒味,能讓人想起昨日的盛宴。
七個身材高大的兵丁站在剛剛沖刷過的青磚地面上,他們身著破破爛爛的軍服,滿不在乎的望著立在臺階上的巡察大人。
沈默雙手負在身後,苦笑道:“這麼說你們以後就吃我的、住我的了?”這老幾位便是朝廷配給他的隨扈了。
排在左邊第一個,笠帽上插根髒兮兮的雉尾的,是這七個兵的頭頭,他陪笑道:“大人,您老是欽差,弟兄們也算是京裡派出來的,餉銀俸米可都是在北京發,您總不能讓咱們每月都回一趟北京吧。”說著嘿嘿一笑道:“或者您能說動京營,讓他們每月把餉銀送過來也行。”
沈默微微頷首道:“這麼說本官就是你們的衣食父母了?”
“大人說的沒錯。”那群兵笑嘻嘻道:“我們要求不高,兩幹一稀,有魚有肉就行了。”“要是能每月能再給二兩銀子零花,那就再好不過了。”說著便放肆的笑起來。
沈默也跟著哈哈大笑道:“真是太滑稽了。”
“大人,我們的說法很可笑麼?”兵頭斂住笑容道。
沈默點點頭,淡淡笑道:“吃人飯就得服人管,既然把我當成衣食父母,就得拿出個做兒子的樣來。”
一群大頭兵面面相覷,想不到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然口氣如此之大。那兵頭一見他如此強硬,立刻軟下來,連聲陪笑道:“我們都是些粗人,說話不中聽,大人千萬別在意。”
沈默也放鬆表情道:“日子久了你們會知道,我沈某人絕不是個小器之人,只要好好當差,夏有單衣,冬有棉襖,是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呢的。”說著話鋒一轉道:“但誰要是偷奸耍滑,作奸犯科,就立刻捲鋪蓋回你的北京去!”說著低喝一聲道:“聽到了沒有?”
經過了生與死的淬鍊,他的氣勢完全不同於原先,竟然駭得這些兵丁沒一個敢吱聲的,都乖乖點頭哈腰,表示一定聽話。
第一六二章 長子參軍
雖然他這個浙江巡察沒品沒級,但貴在皇帝欽命,所以該給他配的一樣沒少,七個護衛,一個書吏,一個馬伕,一個長隨。這十位便是他的屬員了,屬於朝廷發給俸祿的。如果還嫌不夠,再僱幾個也沒人管,只是就得他自己掏腰包了。
沈默深感自己被朝廷當成個標杆豎起來,恐怕會樹大招風,引來倭寇的注意,但他沒法抗旨不遵,那就只好加強自身護衛了……但若是把希望擱在這七個兵油子身上,便純屬嫌自己命長了。
他想了半天,決定讓沈安出城走一趟:“拿上這支火槍去鑑湖鎮,找一個叫鐵柱的黑大漢,跟他說:‘沈公子當官了,請你去當親衛隊長,你要是有身手好的兄弟,不妨一起帶來。’”
“公子,咱們可沒編制了。”沈安小聲道:“再多就得自己掏錢了。”
“府裡答應給我養五個,縣裡答應給我養三個。”沈默輕聲道:“我再自己養十個,你就把握在二十個左右吧。”
沈安是個機靈的傢伙,登時從這話中嗅出危險的氣息:“公子,咱們在城裡好生待著,似乎用不了這麼多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