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表情複雜的看著沈默,他心裡一個聲音在說:‘答應吧,這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只要沈默出去了,不管結果如何,都是他一個人的責任了,自己的干係就小很多。
但話到嘴邊,胡宗憲卻斷難開口,因為他忘不了當初沈默是怎樣拼死相保,也忘不了自己那些大言不慚的許諾。同富貴、共生死,難道只是說說算了?
雖然為官者當持厚黑之道,放棄無謂的感情義氣,但人家秦檜還有三個好朋友呢,我胡宗憲總不能連他都不如吧?
想到這,胡宗憲打定主意,抬頭道:“我們單獨談談。”眾官員趕緊退得遠遠的,把地方留給部堂大人和沈默說話。
見外人退遠了,胡宗憲輕聲道:“拙言,你我兄弟,不必死要面子,有話務必直說……你是不是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聽他這樣說,沈默有些意外,他一直以為。胡宗憲是個無情無義的厚黑高手,能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自己太過絕對。當下有些感動道:“部堂,我對今天的變故實在沒料到,因為我瞭解的徐海,是個很精明的人,他不會意識不到,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放下武器,爭取寬大處理。”
“不是我說你,拙言。”胡宗憲道:“徐海不是王直,他不過是個狡詐賊寇,焉能用常理猜度?出爾反爾也不足為奇。”
“不,我判斷,他不是再次反悔了。”沈默沉聲道:“八成是因為自始至終沒有跟我正面交手,便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他心裡不甘;再加上已經發覺了我埋在他身邊的奸細,知道被我耍得夠嗆,心裡氣不過,這才想來出出氣,看看我們的笑話而已。”說著呵呵一笑道:“這正是他的可愛之處,比起王直來,我寧肯跟他打交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儘量往徐海臉上貼金了,哪怕他根本不配。
就在這時,城下又傳來徐海的聲音道:“最後一刻鐘,請胡部堂或者沈大人出來受降,不然我就回去了。”
胡宗憲嘆口氣,又勸了一陣,見沈默堅持己見,只好道:“那我派衛隊保護你!”
“多謝部堂大人好意,”沈默搖頭笑笑道:“不必了,只要給我一匹馬即可。”
“你瘋了嗎?”胡宗憲有些生氣道:“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不是一個朝廷命官應有的態度。”
“我沒瘋。”沈默搖搖頭道:“道理很簡單。如果徐海真如我所料,那我不帶人也無所謂;如果他真的變卦,我帶多少護衛都白搭。”說著淡淡一笑道:“部堂大人請放心,拙言很愛惜自己的生命,還是那句話——一切盡在掌握。”
最終胡宗憲的勸說也沒有用,沈默堅持了己見。
所以當城門緩緩開啟,徐海和他的手下便只看到一身大明四品官服的沈默,騎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僅帶著一名牽馬的隨從,便翩然而出。
他穿著的也不過是,與城頭上那些大員一樣的緋紅羅袍,但那種華貴智慧,沉穩自信的氣度,絕非那些畏畏縮縮的官員可比,讓徐海完全忘記了他的年齡。面對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壯漢,雖孤身一人,沈默卻沒有絲毫的慌亂,他一言不發,就是那麼坦然而威嚴的望著徐海。
在身後堅固城牆的映襯下,他的形象無比強大!
徐海和他身後的弟兄,終於知道什麼叫不怒而威,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威勢,在此之前,他還從沒有怕過誰,包括汪直在內,他也敢直呼其名,可此時此刻,在此人面前,他頂不住了。終於先開口道:“見過沈大人。”
沈默微微頷首道:“徐將軍,咱們又見面了,不知你有何貴幹?”這話問得徐海心裡咯噔一聲,暗暗道:‘莫非我今日的唐突之舉,惹得朝廷改弦更張?’心裡不禁惴惴,嘴上就更軟了:“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徐某今日如約前來‘連和’,已經通知您了,您忘了嗎?”
沈默看看他身後的百員武將。再看看遠處的上萬賊寇,冷冷一笑道:“久聞徐大將軍守信如金,果然帶著全軍前來,那就跟我進城吧。”
徐海自然聽出他話裡的諷刺,厚著臉皮狡黠一笑道:“大人過講了,我確實是個實誠人。今日還帶了一樣禮物,獻給大人,保準您就不再懷疑我了。”說著不待沈默回答,徐海從背後拿出個包袱,抖手便開啟了!
城上注視這一幕的大人們,看清那物件後,全都嚇了一跳,因為那包袱中,乃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只聽他扯著嗓門道:“按照大人的要求,在下斬殺了葉麻,現在將他的人頭呈上,以表在下的忠心!”說著便跳下馬來,將那顆首級捧在手中,跨步上前,腰一彎,頭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