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冷水於砂銚中,復置爐上,回身洗杯。他可以同時兩手洗兩個杯,動作迅速,聲調鏗鏘,姿態美妙……孫鋌和耿定向,看到他的動作,不禁讚歎再三,心說要是自己,一碰到杯便會給燙得要命,不打破杯子已是幸事,更不必說到‘姿態美妙’了。
杯洗完了,把杯中、盤中之水傾倒到茶洗裡去。這時,茶壺的外面的水份也剛剛好被蒸發完了,正是茶熟之時。時間上絲毫不差,正可灑茶敬客了。
沈默壓低手中茶壺,像車輪轉動一樣,杯杯輪流斟勻,最後將茶中精華,點給每個茶杯,便將空了的茶壺倒過來,覆放在茶墊上。側掌對二人道:“請。”
“江南請我們喝茶,”兩人對視一眼,望著沈默道:“總要有個講頭,不然咱們可不敢生受。”
“非要個講頭的話。”沈默語調平淡道:“就算是以茶代酒,與二位話別吧。”
兩人心說‘果然’,不由又對望了一眼,孫鋌連忙追問道:“為何這麼急?不是說還要過兩天嗎?”
“此間事了,我還是早些起程吧。”沈默眉目低垂道:“再晚了的話,河道一冰封,反而延誤時日。”
‘不對,他肯定有事!’以孫鋌對沈默的瞭解,知道他此刻冷靜的表情下,一顆心八成是焦急不安的。但有些話,對方既然不願說,再好的朋友也不便問,便輕嘆一聲道:“相聚匆匆,轉眼又要西東,今日一別,還不知何日能再見面。”
“是啊。”耿定向也點頭道:“江南,不知何時再見。”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朋友之交,清香如茶!”望著兩位好友,沈默暗歎一聲,端起茶盞道:“我敬你們一杯,清香永留在心。”
“敬你。”孫鋌和耿定向也端起茶盞,三人便將嫩黃的茶湯一飲而盡,沉聲道:“保重,兄弟!”
隆慶元年十月十二,沈默在南京禮部大堂上,宣讀了對此次秋闈事件的處理結果:應天鄉試革去皿字號,乃經由朝廷層層審批而定,具有不可置疑的合法性,任何膽敢違抗者,都以違抗聖命論處。但念在眾監生年幼無知、且多年寒窗不易,此次以治病救人為主,故而僅逮治為首煽動者沈應元等九人,交法司論處,其餘人暫不追究,以觀後效。
至於對官員的處分,南京國子監祭酒金達,因上任日短,責任不大,故而僅奪俸一年,留任。應天府尹孫丕揚處置過度,致人死亡,但能迅速平息事態,功過相抵,不予處罰。南京守備魏國公徐鵬舉,處置得當,予以嘉獎一次。其餘官員亦各有發落,不再一一贅述。
總之,結果要比預想的好得多,可謂是皆大歡喜。接著,沈默又召見了明年應試的舉子,溫言勉勵一番,並祝他們一路平安,早日進京。
兩天後,他便先於趕考的舉子,乘官船離開了金陵城,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船行出老遠,已經看不見金陵城送別的眾官員,沈默還站在船尾,遠眺著南方,目光十分的複雜。
阿蠻穿一身俏麗的黃衫,兔絨小帽上,插著兩支翠綠的羽毛,她背手站在沈默身後,陪著他一起往遠處看。
“想什麼呢?”沈默當然知道背後有人,溫聲問道。
“阿蠻想,這船是往北的,”阿蠻有些傷感道:“離家鄉就越來越遠了。”
“是啊,離家鄉就越來越遠了。”沈默喃喃的重複著她的話,潮溼的江風吹在臉上,心裡也變得溼漉漉的,那鄉愁濃得化不開,厚的打不散,讓他久久無法自拔……
“就算回不去,為什麼不讓沈爺爺來南京呢。”阿蠻不解的聲音響起:“阿蠻看得出,他很想念叔叔的。”
“……”阿蠻不諳世事的話語,讓沈默身子不禁一僵,良久才啞聲道:“你不懂啊……”他們父子間的矛盾,自從沈默授意若菡關閉家裡的產業,讓那些亂七八糟的親戚見鬼去後,便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父親認為他官兒做大了,就光顧著自己的體面了,完全不顧他這個當爹的,在父老鄉親那裡的面子。沈默儘管寫了長信解釋,但有些東西,不是解釋解釋,就能冰釋的……這次來南京,沈默當然給家裡的幾位備了禮物,也讓去送禮的胡勇帶了話,請父親和姨娘攜弟弟來金陵一聚。
然而沈賀仍在生氣中,竟對胡勇說,哪有老子去看兒子的道理,要聚就讓他回家聚!
沈默無可奈何,在南京一個月,也沒有見到日夜想念的父親,只能帶著無盡的遺憾,踏上了返京之路。
時至現在,他仍想不通,當年那通情達理、一切以兒子為念的父親哪裡去了?
其實以沈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