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連交握扣在桌上的手也是白的。那雙手,曾護過我、救過我、揉過我的腦袋、揪過我的臉頰,還為我做羹湯。那雙手,很溫暖,曾緊緊地牽住我,而我,也想牽過……然後,就這樣,一生一世。
可是,這一切,都只能冠上一個“曾”字。
眼眶酸脹,卻流不出一滴淚。
眼睫顫了顫,我抬頭,正對上他幽幽的目光。同樣的有話要說,同樣的欲言又止。有一瞬間,我很期待他說些什麼,只要他說,我就應下。然後,什麼都不再顧慮,肆無忌憚一回。或許,這就是師孃說的勇氣,和對那人的期待。清脆的鳥鳴聲在窗外響起,伴隨著人們早起作息的聲響……等待,到此結束。
終於,誰也沒開口。
我默默站起身,收拾完面前的碗筷,端起放到水池裡。
擦身走過他身側時,身後傳來他的聲音,他說:“蘇小淺,我送你出嫁可好?”
“……”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有些看不清晰,可我卻清晰地聽見自己淡淡的聲音說:“好。”
君若無情我便休。
這話,我懂。
……
生辰這日過得很熱鬧充實,我收到各種各樣的人的祝福和祝賀,我熟悉的、不熟悉的,總歸是認得我的人們。我對他們笑,彎起眼,揚起嘴角,笑得甜美而燦爛。聽她們誇我“人逢喜事精神爽”,誇我“氣色好,面色佳”,誇我“要作新嫁娘的女兒家果然漂亮”。
那日,我再沒見過上官涵。
以前我生辰時,他總會帶我偷偷溜出去玩。我們在城東吃過一街零嘴,直到撐得想吐;我們在城南賞過楓亭落花,泛舟遊湖,意外地發現對方都會泅水;我們在城北,進過賭場,輸的錢他掏,贏的錢我得;我們在城西,逗過金絲雀,釣過鯉魚,鬥過蛐蛐,我讓他養只小寵,他不屑:我了無牽掛,養那玩意作甚?結果,他撿到了雪團。
顏府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又開始忙著和溫茗的婚事。亥時末,我才得以回屋歇息。習慣性地抬頭看向屋頂,我以為他會坐在那,衝我揮手,就像以前那樣。而此刻,月光傾瀉的屋頂,只有冷清的瓦片,然後空無一人。
“……”站在院中,我仰面,舒展雙臂,讓秋天的風穿透自己身體,吹散眼角的淚意。?
等到手腳發涼,我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師孃送來了改好的嫁衣,圖樣和款式是她設計的,溫茗請了城裡最好的繡工和裁縫。可能是我最近瘦了,這衣服快到用的時候,忽然發現衣不合體,得改。輕輕撫摸著柔軟的嫁衣面料,滿目的紅豔,讓我恍惚意識到原來http://87book。com自己真的要嫁人了。
褪去墨綠長衫,我換了這身嫁衣,一個人站在銅鏡前。
鏡子裡倒映出我的模樣,模模糊糊,看得不清楚,但隱約能看出玲瓏有致、纖長柔美的曲線。人們都說嫁人時,多多少少會緊張或是興奮,可我為什麼會這麼平靜?
嘆口氣,我伸手解開頸上的金色盤扣。
“這打扮,真是要嫁了?”
陌生又熟悉的戲虐聲音,帶著濃濃的沙啞疲憊。
順手將解開的盤扣又扣回去,我回頭看著這神出鬼沒、失蹤許久的人,只道:“好http://87book。com久不見。”
“好http://87book。com久不見?”嘲諷地笑了聲,子禾上前一步,逼視我,“明明才兩個月不到,很久了嗎?莫非沒了我,蘇蘇過得度日如年?”
“……”我看著他,面無表情,默不做聲。
上下打量了我幾眼,他抱臂,“穿嫁衣挺好看的。呵,我該不會是第一個看你穿嫁衣的男人吧?”
聞言,我緩緩搖頭,如實相告,“繡衣坊的老師傅之前就看過。”
“……”
“況且,我穿這身衣服,又不是為了你。”
“……”
走到桌邊坐下,我倒了杯茶。見狀,子禾跟我過來正要接過去,我卻握著茶杯,一口飲下。
“……”子禾怔愣地看著我,許久,他苦笑,“就這麼討厭我了?”
“對於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沒什麼討厭不討厭一說。”
“哦?”他傾身,將我籠罩在他的身影之下,“我在你心裡就那麼‘徹頭徹尾’地騙了你?”
我抿口茶,語氣淡漠,“難道你還有什麼沒騙過我?”
他勾唇一笑,媚意盡顯,像是守望這個問題許久,“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