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輕輕推開,又被輕輕掩上,冬草和冬花端著夜宵走進來。
冬草道:“小姐仔細身子,這一碗百合黃精紅棗粥有安神的效用,小姐用些吧。”
沈雪看著那盛粥的鴛鴦翠玉碗,心裡默默嘆息,桃花山莊往日的繁盛可見一斑,單一日三餐並夜宵所使用的餐具各不相同,均以美玉製成,其他一應用物也都極盡富貴之能事,卻又無半點刻意雕琢,與山莊的奇巧幽寧相融,加之桃林?j的獨特地貌,使桃花山莊內外真如一處世外桃源。
沈雪小口啜著糯糯的甜粥,看到突然跪在腳下的冬草和冬花,甜意只抵舌尖,不達心底。她很明白,項嬤嬤的墜崖身亡讓這兩個丫環感到了恐懼。吃完粥,淨了口,懶洋洋靠進鋪著繡墊的交椅,靜靜地看著她們倆,眼光無波無瀾。她保持沉默並不是要威懾,因為接下來兩個丫環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她都沒興趣知道,左不過明天各自回她們真正的主子那兒去。跟著五小姐,有生命危險哦!
冬花垂著眼瞼,洗得乾乾淨淨的蓮子臉無一絲平日常見的跳脫,聲音很低,很清晰:“奴婢知道小姐心裡起了疑,懷疑奴婢對小姐有異心。奴婢到小姐身邊的時間並不長,與項嬤嬤沒得可比,可奴婢對小姐一心一意也是項嬤嬤沒得可比的,項嬤嬤做得出背主下藥的事,自然是死有餘辜,奴……”
沈雪眉尖一跳:“你——你瞧見項嬤嬤下藥?”話到嘴邊,“你怎麼知道”變成“你瞧見”,她識得藥草可不能隨便讓別人知曉。
“奴婢沒親眼瞧見。”冬花咬了咬粉嘟嘟的唇,“可奴婢鼻子很靈,辨得出各種氣味,尤其是藥草。昨天小姐的湯藥是奴婢煎的,小姐吐出來的藥汁卻多了一股奴婢不知道的氣味,奴婢想那藥罐只過了項嬤嬤一人的手,必是她在藥湯里加料,加的料必不是什麼好料,項嬤嬤必是得了旁人的銀子。之前冬草姐姐說,項嬤嬤自掏半年的月例銀子買了一支鑲紅寶石的垂珠紫金簪,大方得有些奇怪,那時起冬草姐姐就對項嬤嬤留了心,可一直沒見項嬤嬤做什麼不利聽雨院的事,時間一長便鬆懈了,”磨磨牙恨聲道,“到底還是讓她慈眉善目的樣子騙過。”
沈雪眉尖微挑:“項嬤嬤在藥罐裡下藥,所以你故意摔個跟頭砸壞藥罐。”
冬花:“奴婢尋思摔了藥罐灑了藥湯,項嬤嬤再想下藥必得緩一緩,她是小姐的奶嬤嬤,大家都很信任她,奴婢不抓她一個現行定然掰不過她。”
沈雪:“項嬤嬤下藥,冬草知道嗎?”
冬草跪得筆直:“冬草不知。”
冬花:“藥湯氣味本就濃苦,項嬤嬤加的那料味道淡得直可以忽略,奴婢又辨不出那是什麼東西,思來想去怕說出來引得冬草姐姐草木皆兵,再驚著項嬤嬤就更難拿鐵證了。”
沈雪:“你沒告訴冬草,心裡卻是存了疑的,所以當你聽說我和項嬤嬤單獨外出,就悄悄跟了上來,那你都看見什麼了?”
冬花:“奴婢趕到崖頂的時候,項嬤嬤已經掉在崖下了。奴婢知道小姐對項嬤嬤信賴有加,必是項嬤嬤為了旁人給的銀子,起了歹念要推小姐墜崖,卻把她自己折了進去。小姐一向仁厚,必得菩薩的保佑。”
沈雪忽然道:“冬果,躲在門口偷聽壁角,這是誰教你的規矩?”
只聽得門外“咕咚”一聲,好一會兒才見冬果揉著屁股慢吞吞走進來,關上門,也跪到了沈雪腳下。
沈雪涼涼道:“今兒晚上你們一個個地都跪在這兒,不止是要和我說項嬤嬤吧。”
冬草抬抬下巴:“冬草想說的是,冬草沒有旁的主子,如果小姐一定要給冬草找個主子,那個主子是三老爺,三老爺於冬草和冬花有活命之恩,冬草和冬花是聽了三老爺的安排給小姐做的丫環。”
“三老爺?我爹?”沈雪的聲音染了淡淡的驚訝,面容神情並無多大變化,眼波微凝,注視著冬草。可是在她心裡卻有一種被滾滾天雷炸得外焦裡嫩的感覺。
按冬草和冬花的講述,事情是這樣的。
冬草原名阿草,父親是西南雙桂府一家大鏢局的總鏢頭,四年前一個深夜,雙桂府嚴知府親自到鏢局託鏢,第二天總鏢頭帶著鏢局二十個精幹鏢師和若干夥計押著五輛鏢車北上,一路有驚無險抵達京畿三十里處客棧,當夜數十悍匪闖入,一夜殺戮,人死車劫!阿草的母親得訊息趕到客棧,報官,入殮,扶柩回鄉,正變賣資產賠鏢善後時,一場大火將鏢局燒成廢墟,整個鏢局除了在總鏢頭墳前發呆的阿草,無一倖存。阿草連夜逃亡。
逃亡路上遇到一群發配西南的官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