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醒來一個多月以後的事情,他一直以為是幾個損友給他布的局,從剛開始的好笑,懷疑,麻木,確認,死心。他對救他的那對老夫婦充滿感激,若不是他們,他不是被凍死就是像祥林嫂的兒子那樣餵了狼,不過卻不會有個女人到處說:“我真傻”。所以他最後決定認老夫婦為父母,那對膝下荒涼的老夫婦大喜,本不富裕的他們傾所有辦了三四桌“豪華”宴席,請來族人鄰居,他也當眾給義父義母三叩首,成了這個叫莊來順的兒子,並還入了莊氏族譜,改名為莊繼華,繼華是他在後世的名字,移民美國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要時刻記住自己是中國人。
這種純樸的風氣讓他不敢確認自己是否是在傳說中的“民國”時代,因為在他看過的書裡,這個時代應該混亂的,農民是悲慘的,地主是沒有人性的,相反,他看到那些地主和農民的關係與書上或者某些電視劇裡面的完全不一樣,至少比前世的民工強,至少目前看來是。
青石板,翹角樓,繚繞的輕煙,扛竹棒的漢子,盤了髻子的小媳婦,留著劉海梳著長辮的大姑娘,穿旗袍的女子很少,偶爾走過一個,卻絕非在後世影視劇中常見的那種高開衩的,頂破天開到小腿彎,飄逸的身姿卻也養眼,小鎮古樸純淨自然。
莊繼華施施然走在街道上,不時打量兩旁的店鋪,卻絕沒有進去的意思。他在上山前把自己帶到這個時代唯一有點貴重的值錢的東西——手錶,送進當鋪,換來360個大洋,老朝奉明白告訴他這表肯定不止這個數,但真要賣出價,只能到上海,南京那種大城市去,無奈之下也只能接受,這是他研究生畢業時父親送他的禮物,就算在美國也要上萬美元,而他帶到這個世界的其他東西,手機信用卡人民幣美元只能看看,剛開始他以為美元還算錢,正在高興時,卻看見美國先驅頭像旁的series2002的字樣,於是…………,他只好承認自己是這個時代的窮光蛋。
不知不覺,他看見一個茶幌子在前面晃盪,這時他才感到有些口渴,出來多半天了,也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盡窮晃盪了。酒肆茶樓,文人墨客筆下江湖訊息的擴散地。
茶樓門口停著三具躺轎,幾個轎伕歪歪斜斜的坐在一旁喝水閒聊。踏入茶樓,夥計殷勤的把他往樓上引,他也不說什麼,自自然然的跟著上樓,找個臨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盤桂花糕、一盤小蘇餅、一壺雲霧茶,趁夥計張羅的時刻開始打量樓上的客人。
或許是初春寒意未去,樓上的客人不多隻有五桌,離他最遠的是兩個商人模樣的人,而左側是三個老人在下棋,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坐在中間的一桌人所吸引,這張桌子中間也是兩碟點心,不過多了盤松子,周遭坐著三個人,中間的那人年級稍大,看上去有些瘦弱,穿著一藍布長衫,臉上戴一副琺琅眼鏡,歪靠在椅子上;左手之人穿灰布長衫,一臉嚴肅,不過他最惹眼的是——光頭;右首之人看上去比較順眼,留平頭,國字臉,穿著本地很少見的西裝,這兩人共同之處都是腰挺得筆直。左右兩桌顯然是他們的隨從,這也是吸引他注意的原因。
“學校開學在即,先生希望兄長能儘快回去主持一切。”西裝的口音帶有很重的廣東味。
“多生,你也知道學校開學在即,可是要款沒款,場地,器械,教員也都沒有,學校如何辦?那些煙鬼還不停的刁難,先生事務繁忙,無法照顧,我等受些委屈還沒什麼,但長此以往,學校怎麼辦下去,與其中途停辦,惹人笑話,不如就此停辦。”光頭男的語帶怨氣的說道。
“我與兄已談過數次,先生這次是下了大決心的,學校一定要辦。至於其他事務,中開兄保證不讓兄長操心,兄長只需操心教學即可。況且惡人亦承諾全力支援,後事諒無可慮。”
“惡人?哼哼”光頭哼哼兩聲“惡人不可信,彼以主義之名行掠奪之實。我決不信可與之始終合作,互策成功。先生堅持己見,將來難免為其所害。”
“不然,我近來研究惡人之主義,其與先生之主張有共同之處,況先生已決定與之聯合,我等自當盡力襄助,兄常自謂先生信徒,難道此時要背先生而去,若如此,兄何以對同仁,何以對天下。”光頭男所言讓西裝有點激動,口氣不免直接。
這時歪坐椅上的眼鏡,伸手拿起一塊小蘇餅,“雞石,多生,嚐嚐,這小蘇餅鬆軟適口,上這雲霧茶,最是敗火,嘗一塊。”
光頭男對眼鏡似乎很是尊重,遂閉口不言,拿起一顆松子喂進口中;西裝卻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雞石……。”眼鏡喝口茶後慢慢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