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你,也不瞭解你,但我知道你是什麼人。我是看在別人的面子上接待你的,不是自願的,明說了吧,我討厭你這種人,也不希望你和我妹妹接觸,我知道這是李白玲牽的線,我要找她跟她說,她這麼做很不應該。”
我竭力壓著,火還是一點點竄上來,用眼睛找到我的皮包,抓到手裡站起來說:“那再見吧,我也不想和你……”一些惡毒的髒字眼湧到嘴邊,我嚥了下去,“和你這種人打交道,我也覺得十分別扭。”
“你不能走。”張霽不動聲色地說,“我對你有看法歸有看法,我還得對你負責,你現在出去有危險。”
“去你媽的吧!”我終於按捺不住了,“你以為我需要你這種假仁假義,驢糞蛋一樣的關心?我一千條不如你,就這條比你強:我討厭你,就不裝作喜歡你,更不會受你這種道貌岸然的老處女保護。”
張霽冷若冷霜的臉上泛起一陣潮紅,她氣得要命,可又一時說不出話,她要能沒料到我會罵她。同屋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女兵這時臉都嚇白了,驚駭地望著我們。我轉身拉開門往外走,張霽小聲在後面罵:“流氓、地痞、無賴……”
我回身走到她面前:“我該抽你大嘴巴的,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可以隨便侮辱別人?不過看在張璐的面上,我饒了你,她比你懂事。”
我再次拉開門走出去,回頭對站在那兒渾身發抖的張霽喊:“你別以為你比我強多少,有一點你和我一樣——你還不如我!”
列迅速沿著走廊離開這棟宿舍樓,走到樓下的庭園裡,我冷靜了下來。庭園裡穿著白色病號服戴著軍帽的病人三三兩兩在散步、曬著太陽。病區的氣氛是平和安寧的,我慢慢走著,淚水湧上眼眶。走到醫院大門口,我看到背槍的衛兵和外面人來車往的馬路,怎麼也沒勇氣走出去。我上哪兒去?除了倌,也就是這軍營還安全點。在街上,不出半天,我就會渾身被人用刀插成篩子扔在哪條小巷的垃圾堆上,陽光炫目,我搞不清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早晨聽說要放我,我連飯也沒吃,出來到現在也是什麼也沒吃。我朝服務社看了看,有賣好香蕉的,便買了幾簇,拎到門口附近庭園樹蔭下的石凳上剝闐吃。看門口進出的人,我想等張璐,我相信她會救我的!不知不覺,我吃了十幾個香蕉。時間到了踵,院內吹了下班號,男男女女的軍醫護士從門診樓裡出來,沿著石甬路去食堂或回家,衛兵也換了崗。一些揹著書包的孩子從門外連跑帶顛兒地進來,分散、隱沒在蔥鬱的植物後面。院內人稀疏了,只有廣播剌叭放著雄壯的佇列歌曲,象是專門播給我傾聽解悶的。這時,我看到張霽同屋的那個臉色蒼白女兵從庭園樹叢間時隱時現地向門口跑去。她跑到門口停下來,四處徘徊,接著跑到門外張望,又走回來。比劃著手勢同衛兵說著什麼,衛兵搖頭頭,兩個人臉上困惑表情我都看的很清楚,這個女兵又站了會兒,順原路回去了。片刻,衣冠整齊的張霽和另一個女人出現了,也比手劃腳地同衛兵說話,站在門口張望,那女人臉上的焦灼,不安,還有傷心,正是我企望的,可我沒有走過去,張霽站了會兒低著頭走了。那女人仍執拗地站在門口向外張望,身後一有響動,就攸地轉過身,期待地尋聲望去,失望地垂下眼。我走了出去,她看到我先是一愣,接著跑過來,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閃光。
“你沒走,這太好了,我都快急死了。”她連笑帶怨,發自內心的高興。
“票搞到了麼?”我僵著臉問。
“先別說這個,先去吃飯。”她動拖我,“我給你買了很多吃的,你需要好好補充一下營養。你受了不少罪吧?瞧你身上這些傷。”
“票呢?”我幾乎是粗魯地掙開她,“我要馬上走。”
“你走不了,想走也走不了,飛機票搞不到,只有明早的長途車票。長途車要顛十多個小時,我怕你受不了。”
“我受得了。”
“受得了也得明早走,這頓飯並不礙事。”
“我不去那臭娘兒們的宿舍。”
“我知道你跟她吵架了。”她又抓住我的胳膊,“這沒什麼,金已經跟她談了,她說不生你氣了,你也別再生她的氣,你是男人。”
我銳利地看她一眼,李白玲臉紅了,她把頭髮向後甩了甩。迎著我的目光說:“難道你生我的氣?”
“好,”我說,“去吃飯。”
張霽和那個女兵正守著滿滿一桌子烤鵝、醬鴨、燻雞及各種醃臘肉製品等我們。我坐下沒說話,伸筷就吃。
“喝酒嗎?”那個女兵怯怯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