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黃色的綺羅,用淺藍和銀灰絲線精工鉤針的信期繡。生機勃勃的花紋,似乎傳遞著春將歸來的訊息。
劉徹一心兩用地笑了,笑容比前頭臉上的表情多了三分真誠,少了四分做作。
竇太后打斷了侄女和孫子之間的對話,問王美人生的這個皇孫此時到長樂宮來有什麼事?
劉徹馬上殷殷切切地稟報他這兩天去上林苑打獵,雖說獵獲不多,但碰巧弄到兩隻今年生的獐子;想起此物幼獸肉質最是鮮美,於是不敢獨享,專程送來長信殿為敬愛的祖母加餐。
闕門氏立刻表態:“皇太后,膠東王孝心可嘉呀!”
竇太后也無可無不可地誇上兩句,命中官將獵物送去給庖廚。
劉徹謙虛地聽著,擺足了孝子賢孫的模樣;手指點點楚王太后面前的杯子,向祖母身旁的宮女擠擠眼,意思是別光坐著啦,我渴了,給我弄杯喝的去?
宮女意會,起身出去準備飲料。
少了三分之一障礙物,阿嬌翁主立刻就顯了出來——玉膚,朱唇,鳳目顧盼,環佩叮噹……
膠東王兩眼一亮,
虛晃兩槍,終於從兩位長輩前成功撤退,湊到阿嬌表妹身旁坐下,小聲問妹妹這兩天可好,為何將他送的房契退了回來?莫非是嫌禮物太輕?
‘太輕?五進的宅子……當我貪心鬼啊??!’
阿嬌翁主古怪地瞅瞅表兄,涼涼地回覆她哪裡敢嫌棄膠東王表兄的禮物?不過是無功不受祿罷了——無緣無故的,當不起大王如此厚贈。
劉徹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剛想解釋兩句,就聽到後面楚國王太后拔高了音量,長吁短嘆地抱怨長子不聽話,完全不明白做母親的苦心。
竇太后則溫和地規勸侄女,說兒女都那麼長大了,必有不如父母之意的時候;晁氏不管怎麼說,都生下了長房長孫劉注;兒孫自有兒孫福,只要大面上不錯,不要過於干涉,否則一旦真傷到母子之情,就不好了。
膠東王聽得莫名其妙,偷偷問表妹怎麼啦?之前,沒聽說現在的楚王室有母子糾紛啊!
阿嬌翁主茫然地搖頭,示意劉徹別多話,儘管先聽下去。
竇太后眼睛看不見,耳朵卻尖得很。
半轉過身,竇太后很無所謂地為孫兒孫女解說她前面誇獎現任楚王的原因:當今的楚王后——也就是晁錯的女兒——非但姿色一般般,才華品行也是一般般;成親之後,與丈夫劉道的感情也談不上多恩愛。
可誰也沒想到,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平陸侯太子會遵從母命驅逐晁氏時,劉道卻做出了令人驚詫的決定——非但堅決不肯休妻,還對失去孃家依靠的妻子百般迴護,甚至不惜為此與親生母親發生正面衝突。
要知道晁錯慘死後,晁氏家族土崩瓦解,晁家嫁出的女郎被夫家休棄的不是一個兩個。而且,由於晁錯是當今皇帝欽定腰斬的,社會輿論對拋棄晁氏女的行為均表示理解,沒有多少譴責——也就是說,休掉妻子,做丈夫的不會有任何道德壓力。
‘楚王道……真是品行高潔,不落俗套啊!’阿嬌暫時忘記了膠東王表兄給自己帶來的不快,為楚王的情深意重大為感動。可看看親愛的闕門姨母,嬌嬌翁主還是將幾乎衝口而出的評語吞了回去。
劉徹挑高眉毛,眼珠轉轉,一臉不置可否。
皇太后勸了一陣,吩咐孫女去安排晚上的接風宴。
闕門侄女有年頭沒來了,長信殿的庖廚早換過幾批,新廚子不知道這位楚國王太后的口味。館陶長公主又湊巧不在,只有讓阿嬌跑一趟了。
“遵命,大母。”
嬌嬌翁主脆生生地應著,起身,抱起兔子就往殿外走——看都沒看錶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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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
“阿嬌,阿嬌!”
出珠簾,
過絲幔,
下臺階,
館陶翁主踏進迴廊沒幾步,膠東王劉徹就趕了上來。
腳步,
略停了停,
還是朝前走……
龍行虎步,劉徹擋在表妹面前:“阿嬌!”
阿嬌站住,瞅著從小一起長大的皇家表兄,一語不發。那雙明澈澈的鳳眼,似問非問,似嗔非嗔。
大漢膠東王立刻意識到情況失控了。
“阿嬌?為兄……”劉徹試探地問表妹,他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得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