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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你怎麼知道?”叔惠笑道:“我上次來的時候不是聽見她說,她家裡的狗生了一窩小狗,要送一隻給小健。”一面說著,便去撫弄那隻狗,默然了一會,因又微笑著問道:“她結了婚沒有?”世鈞道:“還沒有呢,大概快了吧,我最近也沒有看見一鵬。”曼楨便道:“哦,我知道,就是上回到上海來的那個方先生。”世鈞笑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們一塊兒吃飯的時候,他不是說要訂婚了——就是這石小姐,他們是表兄妹。”

吃完飯,曼楨說:“我們去看看老伯。”世鈞陪他們到嘯桐房裡去,他們這時候剛吃過飯,嘯桐卻是剛吃過點心,他靠在床上,才說了聲“請坐請坐”,就深深地打了兩個嗝兒。

世鈞心裡就想:“怎麼平常也不聽見父親打嗝,偏偏今天——也許平時也常常打,我沒注意。”也不知道為什麼原因,今天是他家裡人的操行最壞的一天。就是他母親和嫂嫂也比她們平常的水準要低得多。

叔惠問起嘯桐的病情。俗語說,久病自成醫,嘯桐對於自己的病,知道得比醫生還多。尤其現在,他一切事情都交給世鈞照管,他自己安心做老太爺了,便買了一部《本草綱目》,研究之下,遇到家裡有女傭生病,就替她們開兩張方子,至今也沒有吃死人,這更增強了他的自信心。他自己雖然請的是西醫,他認為有些病還是中醫來得靈驗。他在家裡也沒有什麼可談的人,世鈞簡直是個啞巴。倒是今天和叔惠雖然是初見,和他很談得來。叔惠本來是哪一等人都會敷衍的。

嘯桐正談得高興,沈太太進來了。嘯桐便問道:“小健今天可好些了?”沈太太道:“還有點熱度。”嘯桐道:“我看他吃王大夫的藥也不怎麼對勁。叫他們抱來給我看看。我給他開個方子。”沈太太笑道:“噯喲,老太爺,你就歇歇吧,別攬這樁事了!我們少奶奶又膽子小。再說,人家就是名醫,也還不給自己人治病呢。”嘯桐方才不言語了。

他對曼楨,因為她是女性,除了見面的時候和她一點頭之外,一直正眼也沒有朝她看,這時候忽然問道:“顧小姐從前可到南京來過?”曼楨笑道:“沒有。”嘯桐道:“我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是再也想不起來了。”曼幀聽了,便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面貌,笑道:“我一時也想不起來了。可會是在上海碰見的?老伯可常常到上海去?”嘯桐沉吟了一會道:上海我也有好些年沒去過了。親自找到上海去,把他押回來的。他每次去,都是住在他內弟家裡。他和他太太雖然不睦,郎舅二人卻很投機。他到上海來,舅爺常常陪他“出去遛遛”。在他認為是逢場作戲,在姨太太看來,卻是太太的陰謀,特意叫舅老爺帶他出去玩,娶一個舞女回來,好把姨太太壓下去。

這樁事情是怎樣分辯也辯不明白的,當時他太太為這件事也很受委屈,還跟她弟弟也慪了一場氣。

嘯桐忽然脫口說道:“哦,想起來了!”——這顧小姐長得像誰?活像一個名叫李璐的舞女。怪不得看得這樣眼熟呢!

他冒冒失失說了一聲“想起來了”,一屋子人都向他看著,等著他的下文,他怎麼能說出來,說人家像他從前認識的一個舞女。他頓了一頓,方向世鈞笑道:“想起來了,你舅舅不是就要過生日了麼,我們送的禮正好託他們兩位帶去。”世鈞笑道:“我倒想自己跑一趟,給舅舅拜壽去。”嘯桐笑道:“你剛從上海回來,倒又要去了?”沈太太卻說:“你去一趟也好,舅舅今年是整生日。”叔惠有意無意地向曼楨睃了一眼,笑道:世鈞現在簡直成了要人啦,上海南京兩頭跑!

正說笑間,女傭進來說:“方家二少爺跟石小姐來了,在樓底下試大衣呢。”沈太太笑道;準是在那兒辦嫁妝。世鈞你下去瞧瞧,請他們上來坐。走,我們下去。

叔惠卻皺著眉說:“我們今天還出去不出去呀?”世鈞道:“一會兒就走——我們走我們的,好在有我嫂嫂陪著他們。”叔惠道:“那我把照相機拿著,省得再跑一趟樓梯。”

他自去開箱子拿照相機,世鈞和曼楨先到樓下和一鵬、翠芝這一對未婚夫婦相見。翠芝送他們的那隻狗也跑出來了,它還認識它的舊主人,在店堂裡轉來轉去,直搖尾巴。一鵬一看見曼楨便含笑叫了聲:“顧小姐!幾時到南京來的?”翠芝不由得向曼楨銳利地看了一眼,道:“咦,你們本來認識的?”

一鵬笑道:“怎麼不認識,我跟顧小姐老朋友了!”說著,便向世鈞目夾了目夾眼睛。世鈞覺得他大可不必開這種玩笑,而且石翠芝這人是一點幽默感也沒有的,你去逗著她玩,她不要認真起來才好。他向翠芝看看,翠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