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護衛牛車的小卒見我過去,臉色變了變,忙上前來。&ldo;怎麼回事?&rdo;我皺眉道,&ldo;車壞了麼?&rdo;小卒滿面通紅,眼神有些閃爍:&ldo;稟夫人,不是,牛車不曾壞。&rdo;&ldo;那是如何?&rdo;我心中狐疑,一手將覆在上面的糙席掀開。&ldo;夫人……&rdo;小卒臉色煞白。與此同時,當我看到坐在那些框框罐罐中的少年,也登時呆愣。魏安揉著惺忪的眼睛,望著我,神色有些猝不及防。太陽當空照耀,樹蔭下,魏安吃著糗糧和脩ròu,樣子斯文,卻看得出他餓得很,食物嚼得咯咯響。&ldo;四叔為何跟來?&rdo;待他吃得慢些了,我不多廢話,問道。&ldo;我不想待在府中。&rdo;魏安簡短且理直氣壯。&ldo;不想待在府中便偷偷出走麼?&rdo;我皺眉,&ldo;四叔可曾想過,這一走,府中該有多著急。稍後我就讓軍曹撥出人馬,稍後送四叔回去。&rdo;&ldo;我不回去。&rdo;魏安抹抹嘴打斷,抬眼看我,&ldo;長嫂若送我回去,我就同母親說長嫂不回來了。&rdo;我臉色一變,幸好他說得小聲,周圍無人。&ldo;四叔胡說什麼。&rdo;我聲音低低,像從牙fèng裡擠出來一樣。那天魏郯跟我那些話的時候,室中只有我和他兩人,魏安怎麼會知道?難道魏郯同府中的人說過了……&ldo;我不是故意的。&rdo;這時,魏安開口道,他的臉有點紅,看起來竟是不好意思,&ldo;那時我去找兄長,庭院裡又沒人,我就聽到了。&rdo;我的嘴角抽了抽。這都是些什麼事啊……話雖如此,我卻不會輕易承認。&ldo;四叔說的什麼話,&rdo;我強自鎮定,&ldo;我帶著天子的祭品,自然要去淮南祭祀。四叔說我要走,我卻要走去哪裡?&rdo;魏安一愣,似乎被我問住了。他想了想,卻道:&ldo;許是我聽錯了,不過兄長也說過偏室裡有金子,長嫂若送我回去,我就告訴母親。&rdo;我瞪起眼睛,沒想到這小豎子,竟敢拿金子來威脅我!我盯著他,暗自咬唇。魏安也望著我,兩隻眼睛平靜無波。&ldo;長嫂,我不想回去。&rdo;魏安認真地說。我閉閉眼睛,用手指揉揉額角,有些痠痛。 ☆、祭掃我最終沒有把魏安趕回去。我當然不是不想讓郭夫人知道那屋子裡的黃金,而是聽了魏安的話以後,我的右眼跳了一下。ru母曾跟我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於是,我把魏安留了下來。我寫了一封手書,向郭夫人稟明魏安跟隨我去淮南的事。此事圓謊麻煩,我在書中說魏安思念兄長心切,擅自出走,被我在路上遇到。但此時已出了雍州地界,護衛府兵本是不多,分派人手只怕兩邊護衛不周,故而打算先讓魏安隨我去淮南祭祖,完畢之後再一起回去。此事耽誤不得,寫好之後,我讓一名府兵立刻送回雍都。車馬繼續前行,沒有空餘的馬匹,魏安堂而皇之地坐在牛車上,手裡一路上都在擺弄著隨身帶來的小木件。傅氏起於淮南,不過早在兩百年前,傅氏本家就遷到了長安,留在淮南的不過是充作祠堂的老宅和祖墳。以前在長安的時候,父親每年都要帶著我們和族人回淮南來祭祖,香菸繚繞,鼓樂喧囂,各家供奉的祭品能從堂上一路擺出大門外。淮南是富庶之地,亂世之中,就成了各路梟雄眼中的肥ròu。何逵挾少帝到洛陽的時候,他曾經縱容收下軍士到淮南搶掠,而後,譚熙、董匡曾在此大戰,加上其餘各路匪眾滋擾,幾年下來,這一帶已城池盡毀。去年,魏傕一路打退董匡,將淮南收入囊中。不過此地與吳璋割據的淮揚交界,又兼林澤茂密,多有散勇流竄。傅氏祖宅所在的瑞邑是一處小邑,也在戰亂之中化作了一片殘垣斷壁。當我回到這裡的時候,荒糙叢生,死寂一片。出乎我的意料,在這廢墟之中,傅氏的老宅孑然而立。我吃驚地走過去,只見原來的白牆上有火燒的痕跡,卻明顯被人修補過,房頂和屋樑都是新的。再走進堂上,裡面的牌位幾十具,最前面的一排是新制的,上面一個挨一個,刻著父親和兄長們的名字。我盯著那上面熟悉的姓名,毫無先兆的,眼淚倏而模糊了全部。那些至親的人,視我如明珠的人,他們一直活在我的心裡。幾年來,我刻意地遺忘那些讓我疼痛得喘不過氣的日子,好像他們只是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好像他們還會回來。